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看着他,心里忽然觉得很陌生。她这一世一直会刻意和永琪保持距离,却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坚定:“永琪,谢谢你对我的好,可我要的不是荣华富贵,不是皇家身份,我要的是一个真心对我、懂我的人。班杰明懂我,他知道我喜欢自由,知道我不喜欢宫里的规矩,知道我闯祸后需要的不是指责,而是安慰。”
“小燕子,你等等!”永琪的声音里带着未平的喘息,几步上前就攥住了她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你真的要跟他在一起?”
小燕子的手腕被攥得生疼,她皱着眉想挣开,却被永琪握得更紧。“永琪,你先放开我,弄疼我了。”她的语气里没了往日的亲昵,只剩几分疏离的平静,眼神落在两人交握的手腕上,像在看一件不相干的东西,“我跟班杰明的事,之前在慈宁宫已经说清楚了,皇上和老佛爷也松了口。”
“说清楚?”永琪的声音陡然拔高,眼底泛起红丝,“你跟他说清楚了,跟我说过吗?小燕子,你忘了在旗江镇你受伤,我守着你了吗?忘记我帮你说话的时候了吗?”
他越说越激动,握着小燕子手腕的力道又重了几分,语气里满是不甘的委屈:“我是五阿哥,我能给你镶金嵌玉的首饰,能给你前呼后拥的体面,能让你在宫里没人敢欺负,这些班杰明能给你吗?他一个外邦画师,将来你受了委屈,他能像我一样,在皇阿玛面前为你求情吗?”
小燕子看着他眼底的急切,心里却像被浸了凉水,一点点凉下去。她这一世刻意避开和永琪的纠葛,就是怕重蹈前世的覆辙,他永远把“身份”“体面”挂在嘴边,永远觉得用荣华富贵就能填满她想要的自由。她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蜷起,终于挣开了他的手,手腕上留下几道红印,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永琪,”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你说的这些,我从来都不想要。”她抬手抚了抚手腕上的红痕,眼神里满是失望,连往日里亮晶晶的光都暗了几分,“我发烧的时候,想要的不是谁守在床边,是能推开窗吹吹晚风;我想吃糖画的时候,想要的不是谁翻宫墙去买,是能自己走在街上,慢慢挑喜欢的样式;我被罚跪的时候,想要的不是谁陪我一起跪,是有人能跟我说‘别怕,我懂你不是故意的’。”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不远处的向日葵花丛,花瓣被太阳晒得舒展,花盘稳稳地朝着光的方向 就像她跟着班杰明时那样,心里总是亮堂的。“班杰明懂这些。我不想学规矩的时候,他不会说‘你是格格该守规矩’,只会陪我去后院编柳哨;我闯了祸慌慌张张的时候,他不会说‘你又给皇家蒙羞’,只会帮我想办法弥补;我说想看看江南的油菜花,他会把画好的油菜花图铺在我面前,说‘等将来咱们一起去’。”
“可你呢?”小燕子的声音微微发颤,却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攒了太久的不被理解,“你总说我不懂规矩,总说我会惹麻烦,总把你的‘好’硬塞给我,却从来没问过我到底想要什么。永琪,不是我选了班杰明,是你从来没选过懂我。”
“不是的!”永琪急得上前一步,想再抓住她的手,却被小燕子侧身避开。他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语气里带着几分哽咽,“小燕子,我只是怕你受委屈!班杰明他给不了你安稳的生活,宫里的人会背后议论你,愉妃娘娘不会放过你,将来……将来你后悔了怎么办?”
“后悔不后悔,是我自己的事。”小燕子往后退到向日葵花丛边,花瓣擦过她的衣袖,留下些微的花粉,“我喜欢班杰明,不是一时冲动。就算将来要面对议论,我也愿意跟他一起扛。永琪,我们之间,从你一直拿身份压我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说完,她不再看永琪,转身往漱芳斋的方向走。向日葵的花盘迎着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青石板上,一步一步,没有丝毫犹豫。永琪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融进花丛的金黄里,风一吹,花瓣轻轻晃动,像在嘲笑他的固执。他伸出手,想抓住些什么,却只攥住了一把带着热气的风,掌心空荡荡的,连一丝她的温度都没留住。
不知过了多久,永琪才缓过神来,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疼。他想起班杰明温和的眼神,想起小燕子跟班杰明在一起时的笑容,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轻松,是真正的、从心里透出来的开心。一股无名火突然窜上来,他转身就往漱芳斋旁的小偏殿走,脚步又急又重,踩得青石板发出“咚咚”的响。
那是班杰明的画室。推开门时,一股松节油混着颜料的味道扑面而来,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落在一排排画架上。最靠近窗的画架上,放着一幅未完成的画,画的是小燕子坐在秋千上吹柳哨,秋千绳上的红布条被风吹得飘起来,连柳哨上的蝴蝶纹都画得清清楚楚。班杰明坐在画架前的木凳上,手里捏着支炭笔,却没动笔,只是盯着画纸上小燕子的笑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杆,眼底满是藏不住的担忧。
听到脚步声,班杰明猛地抬头,看到是永琪,他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却还是站起身,把炭笔放在调色盘旁,语气平静:“你和小燕子聊完了?”
“嗯。”永琪走到他面前,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画,有小燕子追蝴蝶的,有小燕子蹲在院子里种向日葵的,还有小燕子拿着糖画笑的,每一幅里的小燕子,都亮得像带着光。他的胸口更闷了,语气里带着几分命令的强硬:“班杰明,你放弃小燕子吧。”
班杰明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来意。他没有生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坚定:“我不会放弃她。”
“你凭什么不放弃?”永琪往前逼了一步,声音拔高,“你是洋人,她是大清的格格,你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国籍,还有宫里的规矩,文武百官的议论!你以为你能护着她了?将来老佛爷对她不满,你能像我一样吗?你给不了她安稳,给不了她体面,你只会让她被人戳脊梁骨!”
班杰明看着他激动的模样,眼底没有丝毫退缩,反而多了几分清明:“五阿哥,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小燕子要的不是‘身份挡着’,不是‘体面安稳’,是有人能跟她站在一起,懂她的喜欢,护她的自由。”他抬手指了指画架上的画,语气放得轻了些,“你看,她坐在秋千上吹柳哨的时候,眼睛是亮的;她种向日葵的时候,连汗滴在花瓣上都在笑。这些,是你给的荣华富贵换不来的,就算以后,我们去到京城以外的地方,我也会一直守着她对她好。”
“你总说你能给她更多,可你给的,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班杰明的声音很稳,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在永琪耳里,“你说她不懂规矩,可你没看见她为了不让人说,偷偷跟晴儿学礼仪的样子;你说她会惹麻烦,可你没看见她闯祸后,自己蹲在院子里想办法弥补的认真。你一直用‘格格’的身份框着她,用‘皇家’的规矩束缚她,却从来没问过,她到底想做什么样的人。”
永琪被他说得一怔,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看着画架上小燕子的笑脸,突然想起去年夏天,小燕子蹲在御花园里,看着蝴蝶飞过,说“要是能像蝴蝶一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就好了”,当时他只笑着说“你是格格,怎么能跟蝴蝶比”,却没看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原来从那时起,他就没懂过她。
“我……”永琪的手指蜷缩起来,指甲掐进掌心,却没感觉到疼。他看着班杰明眼底的坚定,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他一直以为身份能给小燕子幸福,却忘了她最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一股不甘和挫败涌上心头,永琪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画架上。“哗啦”一声,画架倒在地上,上面那幅未完成的“小燕子吹柳哨”也摔了下来,画纸边缘磕在青石板上,折出一道印子。窗外的麻雀被响声惊飞,扑棱着翅膀逃走,画室里瞬间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班杰明弯腰,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画,指尖轻轻拂过画纸上的折痕,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什么珍宝。他抬起头,看着永琪发红的眼眶,语气依旧平静,却多了几分不容动摇的坚定:“五阿哥,我知道你喜欢小燕子,可喜欢不是把她绑在你觉得‘好’的世界里,是让她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我会用我的方式护着她,不管是身份还是其他的,不会让她受委屈。”
永琪看着他手里的画,看着画纸上小燕子灿烂的笑脸,心里的火气突然就泄了,只剩下满满的无力。他知道班杰明说的是对的,也知道自己再怎么纠缠,也留不住小燕子的心。
“班杰明,你别得意太早。”永琪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眼神里满是不甘,却没了刚才的强硬,“皇阿玛和老佛爷只是暂时松口,宫里的人也不会轻易认可你们。你们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说完,他不再看班杰明,转身往殿外走。脚步比来时慢了许多,背影落在阳光里,显得格外落寞。
班杰明站在原地,手里捧着那幅画,阳光透过窗棂落在画纸上,把小燕子的笑脸照得格外清晰。他轻轻叹了口气,不是因为永琪的威胁,是为永琪始终没懂小燕子而惋惜。他把画重新放回画架上,拿起炭笔,继续画着秋千上的红布条,他会等,等所有人都知道,他会用一辈子,护着画里这个笑起来像太阳的姑娘,不让她受半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