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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厢房的窗户没关严,傍晚的风顺着窗缝溜进来,卷起地上的几片灰尘,打着旋儿飘到顾言脚边。他盯着那几片灰尘看了好一会儿,像是在研究它们到底能转多少圈,又像是在借着这微不足道的动静拖延时间——毕竟林野那句“帮你救妹妹”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里又疼又乱,一时半会儿实在拿不定主意。

林野也不急,就那么坐在对面的木椅子上,双手搭在膝盖上,目光平和地落在顾言脸上。他看得挺仔细,连顾言眼角那颗不太明显的小痣都瞅得一清二楚,还顺便观察了一下对方因为紧张而微微收紧的下颌线,以及攥得发白的指关节。这气氛说不上多紧张,反倒有点像俩老头在下棋,一个举着棋子半天不落,另一个叼着烟袋锅子耐心等着,反正天黑前总有个人要先动一步。

“你凭什么觉得能帮我?”顾言终于开口了,声音还是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大概是刚才在通风管道里呛了太多灰,“时间猎人找了三年都没辙,你们几个……”他顿了顿,眼神扫过林野身上那件明显大了一号的t恤——那是从应急服饰出租店借来的,袖口磨得起了毛边,“连身像样的装备都没有,凭什么?”

“凭我们不傻,”林野说得挺实在,“时间猎人要是真有本事,也不至于让你妹妹在裂隙里困三年。他们八成是把你当工具使,等用完了就扔,到时候别说救你妹妹,你自己能不能活都是个事儿。”

“你怎么知道……”顾言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像是被说中了心事。其实他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只是每次刚冒出点怀疑的苗头,就被“救妹妹”的执念压下去了。就像个饿极了的人,明知道面前的饼可能馊了,也总得咬一口才甘心。

“猜的,”林野半真半假地说,“但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我猜得对不对。”他故意顿了顿,看着顾言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才继续道,“再说了,我们有净魂石。”

“净魂石?”顾言皱起眉,“那玩意儿顶多能镇压心魔,难道还能劈开裂隙不成?”

“劈不开裂隙,但能稳住你的心神,”林野说,“你刚才在老钟楼失控,不就是因为心魔趁虚而入吗?要是能让你保持清醒,至少不会被时间猎人当枪使,这就比现在强十倍不止。”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布包,解开绳结,把净魂石倒在手心——石头还是蔫蔫的,透着点淡淡的白,像块没晒够太阳的年糕,但比在通风管道里那会儿精神多了。

顾言的目光在净魂石上停了半天,又移开,盯着墙上的一道裂缝发呆。那裂缝挺长,从墙顶一直延伸到墙角,像条爬了一半的蜈蚣。他就那么盯着,好像能从裂缝里看出他妹妹的影子似的。

院子里的动静可没停。张歪嘴啃烤腰子的声音隔着窗户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吧唧吧唧”的,还夹杂着他和陈默的拌嘴——

“哎我说老陈,你能不能别总盯着我手里的腰子看?李师傅买了二十串呢,够你吃的!”

“我没看你的,我是看你嘴角沾的孜然,跟长了个黑痦子似的。”

“你才长痦子呢!你全家都长痦子!”

“……我只是提醒你擦嘴。”

“我不用你提醒!哎不对,你是不是偷吃我那串了?我记得我放这儿三串,怎么剩两串了?”

“谁偷吃你的?是风刮跑了。”

“风刮跑了?风还能认得哪串是我的?你当我傻啊!”

吵吵嚷嚷的,倒把西厢房里这有点凝滞的气氛冲散了不少。顾言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又硬生生憋回去了,就跟个被老师抓包偷偷看漫画的学生似的,表情挺复杂。

“你妹妹叫什么?”林野突然问。

顾言愣了一下,眼神柔和了些:“顾念念。”

“挺好的名字,”林野点点头,“听着就像个爱笑的小姑娘。”

“她是挺爱笑的,”顾言的声音低了下去,“以前总追在我屁股后面,喊我哥,喊得可甜了……”他说着说着,声音就有点哽咽,“要不是三年前我带她去老钟楼玩,也不会出事……”

“这事不怪你,”林野打断他,“谁能料到好好的钟楼底下会有裂隙?再说了,你现在在这儿自怨自艾,顾念念在裂隙里说不定正等着你救她呢,哪有功夫听你说这些没用的。”

这话虽然直了点,但挺管用。顾言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脸,像是把那些没用的情绪都抹掉了:“你们真能稳住我的心神?”

“你可以试试,”林野把净魂石递过去,“这石头认主,你要是信我们,就握住它试试。要是不信,我们现在就走,就当没见过。”

顾言盯着那块石头看了足足有半分钟,手指伸出去又缩回来,来来回回好几次,活像个想偷糖吃又怕被妈妈打的小孩。最后,他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猛地一把抓住净魂石——入手微凉,像块刚从井里捞出来的玉石,顺着指尖往四肢百骸窜着一股淡淡的暖意,刚才因为激动而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好像真的舒服了点。

“怎么样?”林野问。

“……有点用。”顾言不太情愿地承认,又补充了一句,“就一点点。”

“一点点也比被心魔控制强,”林野笑了笑,“所以,合作吗?”

顾言没立刻回答,而是反问:“你们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林野伸出三根手指,“第一,告诉我们时间猎人的老巢在哪儿,他们手里有多少碎片;第二,帮我们找到剩下的两块碎片;第三,别再被心魔控制,要是做不到……”他故意拖长了音。

“要是做不到,你们就把我捆起来送警察局?”顾言接话道,语气里带了点自嘲。

“送警察局多麻烦,”林野说得轻描淡写,“直接把你扔回老钟楼的通风管道,让你跟那些灰尘作伴,反正你也挺适应那儿的。”

顾言被逗得“嗤”地笑了一声,这一笑,脸上的紧绷感就散了大半,看着也没那么吓人了。他把净魂石攥在手里,又摩挲了几下:“行,我答应你。但要是你们骗我……”

“我们要是骗你,就让张歪嘴天天在你耳边唱《小苹果》,”林野一本正经地说,“保证你三天就想把自己打晕。”

这话刚说完,院子里就传来张歪嘴跑调的歌声:“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儿,怎么爱你都不嫌多……”不知道他是不是听见了,还特意把“爱你”两个字唱得九曲十八弯,跟杀猪似的。

顾言听得嘴角抽了抽,大概是在琢磨“三天打晕自己”是不是太乐观了。

西厢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苏清月端着个搪瓷碗走进来,碗里是刚熬好的小米粥,还冒着热气。“顾言,先喝点粥吧,李师傅买了新米,熬得糯糯的。”她把碗放在床头的小桌上,又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纸包,“这里面是咸菜,李师傅说配粥吃正好。”

顾言看着那碗粥,愣了愣。这三天来,他不是在和心魔较劲,就是在通风管道里钻来钻去,别说热粥了,连口热水都没怎么喝上。这会儿闻到小米粥的香味,肚子“咕噜”叫了一声,还挺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快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苏清月笑得挺温和,“我们林野哥虽然看着严肃,但说话算数的,他说帮你,就肯定会帮你。”

顾言没说话,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粥,吹了吹送进嘴里——确实熬得挺糯,带着点淡淡的米香,咸菜是那种脆脆的萝卜干,咸淡正好。他喝得挺急,大概是真饿坏了,没几口就见了底,连碗边沾的米粒都用勺子刮得干干净净。

“还要吗?锅里还有呢。”苏清月问。

“……要,”顾言把空碗递过去,声音比刚才柔和多了,“谢谢。”

苏清月接过碗刚要走,就被顾言叫住了:“那个……你们刚才说的张歪嘴,是不是那个穿着花衬衫、头发跟鸡窝似的胖子?”

“对,就是他,”苏清月点点头,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他烤腰子吃多了有点闹肚子,刚才还跟陈默抢厕所呢。”

顾言:“……” 他突然有点理解林野说的“三天打晕自己”了。

苏清月走后,西厢房里又安静下来,但这安静和刚才不一样,没那么多紧绷的刺了。顾言靠在床头,手里把玩着那块净魂石,突然说:“时间猎人的老巢在废弃的罐头厂,就在城郊那边,围墙塌了大半,门口有棵老槐树。”

林野眼睛一亮:“他们有多少人?”

“常驻的有八个,加上流动的,大概十几个,”顾言说,“领头的叫老鬼,就是录音里那个沙哑嗓子,他手里应该有一块碎片,藏在罐头厂的蒸煮车间,具体哪个角落不清楚。”

“够意思,”林野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会儿我让张歪嘴给你留两串烤腰子,他那儿还有不少。”

“不用了,”顾言摆摆手,“我不爱吃那玩意儿,太油。”

“哦,”林野也不勉强,“那让李师傅明天给你带点豆浆油条?”

“……行。”

院子里,张歪嘴还在跟陈默为了最后一串烤腰子争执。张歪嘴抱着电线杆子,把烤腰子举得高高的:“这串是我的!我都闻出味儿了,这串孜然多!”

陈默抱着胳膊站在对面,面无表情:“李师傅说了,最后一串给顾言留着。”

“他都醒了?”张歪嘴眼睛瞪得溜圆,“醒了也不能抢我的腰子啊!他是客人就了不起啊?客人就能虎口夺食啊?”

“他不是客人,是战友,”林野走出来说,“而且他不爱吃烤腰子,嫌油。”

“真的?”张歪嘴立刻松了手,把烤腰子塞回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早说啊,害得我跟老陈争半天……”

陈默:“……” 他觉得自己刚才的坚持像个傻子。

苏父和苏清月在收拾晚饭的碗筷,李师傅带来的酱菜坛子放在石桌上,坛口还冒着热气。苏父看到林野出来,笑着问:“谈妥了?”

“妥了,”林野点头,“明天去罐头厂摸摸情况。”

“我跟你们一起去,”顾言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出来,站在门口,“我熟路,能避开他们的巡逻。”

“行,”林野没拒绝,“正好你给我们讲讲老鬼的底细。”

张歪嘴叼着烤腰子,凑过来说:“野哥,那罐头厂是不是有很多老鼠啊?我姥姥家以前的罐头厂就有好多大老鼠,比猫还肥!”

“说不定还有蛇,”陈默补了一句,“我小时候去那儿掏鸟窝,见过手腕粗的菜花蛇。”

“你别吓唬我!”张歪嘴往林野身后缩了缩,“我最怕蛇了!软乎乎的,还吐舌头!”

“怕什么,有顾言在,”林野拍了拍顾言的胳膊,“他连心魔都不怕,还怕蛇?”

顾言:“……我也怕蛇。”

张歪嘴:“哈哈哈,原来你也怕蛇!那我们是战友了!”

顾言:“……” 他突然有点后悔答应合作了,这队伍好像有点不太正经。

夕阳彻底落下去了,天边还留着点橘红色的晚霞,把院子里的果树影子拉得老长。张歪嘴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他姥姥家的罐头厂有多可怕,陈默时不时补一句更吓人的,苏父在给果树浇水,苏清月把净魂石放在窗台上晒最后一点霞光,林野和顾言靠在门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间猎人的巡逻路线。

这场景看着挺平常,甚至有点温馨,谁也想不到明天要去闯龙潭虎穴。但就是这种带着点烟火气的平常,比任何豪言壮语都让人心里踏实——至少,他们不再是孤单一人了。

当然,踏实归踏实,张歪嘴还是趁没人注意,偷偷把工兵铲塞进了床底下,嘴里嘟囔着:“明天要是真有蛇,我一铲子拍晕它!拍晕了再烤……好像也挺香?”

陈默恰好路过,听见了,默默把自己的军刀往腰里塞了塞——他觉得,比起蛇,可能更需要防备张歪嘴的突发奇想。

夜色渐浓,院子里的灯亮了,昏黄的光线下,一切都在悄然酝酿着。明天的罐头厂之行会怎么样?谁也说不准,但至少,他们有了新的战友,也多了几分胜算。这就够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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