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警打开102号房的铁门上的小窗。里面很自觉的传出，全部蹲下的喊声。然后民警才打开铁门。
民警沉声道：“进去。”
林斌俩没敢迟疑，乖乖朝着号房的铁门迈进，拖鞋蹭过水泥地，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刚站定在号房里，身后的铁门就“哐当”一声被民警关上，落锁的脆响在封闭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把手从铁门上的小窗递出来。”民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俩个对视一眼，促个将双手从那扇狭小的观察窗里伸了出去。手铐本就没铐得很紧，松松垮垮地挂在手腕上，连一点勒痕都没有。我心里清楚，这是民警的好意——要是把手铐箍得死死的，长时间下来血液根本流通不畅，手指定会肿得老高，那滋味想想都难受。民警接过钥匙，动作麻利地依次解开，“咔哒”“咔哒”两声脆响后，束缚感瞬间消失。我们收回手，手腕光滑依旧，只有刚才被手铐轻轻搭着的地方，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凉意。
民警关上门的瞬间，“咔哒”的落锁声在封闭的监室里格外刺耳。
民警一走，号长先站了起来，然后喊了去起来，蹲着的人群最全起身。目光像砂纸一样刮过我们的脸，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什么事进来的？”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慑力，身后几个男人也跟着慢慢直起身，形成一圈半包围的架势，目光齐刷刷落在我们身上。
林斌攥了攥手心，按照之前的话说：“本地人，妨碍公务，跟警察起了点纠纷。”
话音刚落，旁边另一个的男人立刻凑上来，盯着一起进来的另外一个同伴，你什么事？
同伴的脸瞬间涨红，嘴唇动了动，半天没说出话。他额角已经渗出细汗，眼神有些慌乱，最后还是咬了咬牙，低声道：“涉嫌强奸……但我是被人下套了，根本没那回事。”
“强奸？”光头男人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周围的人立刻炸开了锅，原本松散的包围圈瞬间收紧，好几个人往前凑了凑，脸上露出好奇又带着点不善的神情。
“被人下套？”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嗤笑一声，伸手拍了拍同伴的肩膀，力道重得让他踉跄了一下，“这话谁信啊？进了这儿的，哪个不说自己是冤枉的？”
“就是，仔细说说，到底咋回事？”另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眼神里满是探究，“是跟女的喝酒了？还是被人设计抓了现行？”
同伴被围在中间，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面，双手下意识地攥成拳头，脸色发白：“真的是被下套……那天朋友约我去KtV，喝了点酒，后来来了个女的，我根本不认识，结果半夜就被警察带走了，说我强奸她……”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光头男人打断：“KtV？哪个KtV？跟你一起的朋友是谁？那女的长啥样？”一连串的问题抛过来，带着压迫感，周围的人也跟着起哄，七嘴八舌地追问细节，声音越来越大，把监室里原本压抑的气氛搅得热闹起来。同伴的声音带着急慌的颤音，额角的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滑，砸在兰色的号服上，洇出一小片湿痕：“就是……就是仙人跳。”
他咽了口唾沫，双手下意识地比划着，语速又快又乱：“我跟那女的是在酒吧认识的，聊得还行，后来她提议去旁边宾馆坐坐，我也没多想就去了。结果刚到房间没一会儿，事儿刚进行到一半，突然闯进来俩男的，说是她男朋友，指着我就要钱，张口就要两万，说不给就报警告我强奸。”
“我当时就懵了，但也知道这是被下套了，凭啥给他们钱？”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些，又赶紧压低，眼神里满是憋屈和不甘，“我跟他们吵，说要报警让警察来评理，结果不知谁报了110。警察来了之后，那女的一口咬定我强迫她，那俩男的看样子也蒙了，应该也不是他们的人报的警。只在旁边帮腔，我百口莫辩，直接就被带到这儿来了，事儿就这么简单。”
监室里静了一瞬，紧接着爆发出一阵低低的议论声。光头男人摸了摸锃亮的脑袋，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啧，老套路了，这招现在还这么好用？”
刚才拍同伴肩膀的横肉男人嗤笑一声：“你也是傻，酒吧里认识的女的，说去宾馆就去？没点防备心。”
“就是，这种事儿要么认栽给钱，要么一开始就别沾边，你还敢跟他们硬刚？”戴眼镜的男人推了推眼镜，语气里带着点幸灾乐祸，“现在好了，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同伴的脸涨得通红，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最后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后背往墙上一靠，眼神黯淡下来，满是懊悔和无力。周围的人还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人分享着见过的类似套路，有人低声调侃着他的“冲动”，监室里的空气里多了几分嘈杂，却依旧透着挥之不去的压抑。光头号长听完，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抬起手对着喧闹的人群挥了挥。那动作算不上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原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瞬间戛然而止。
他目光扫过我和同伴，最后落在我身上，下巴一点，沉声道：“你，每天饭后洗碗。”
林斌心里咯噔一下，没敢应声，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不等我多想，他的视线已经移到了同伴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语气带着几分嘲弄：“你，负责洗海山（马桶）。”
同伴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辩解什么：“我……我是被冤枉的……”
“冤不冤枉，关我屁事？”光头号长打断他的话，声音冷了几分，“进了这个门，就按这儿的规矩来。反正这看守所里，洗厕所就是最脏、最累、最没人愿意干的活，排名倒数第一，你先干着再说。”
周围几个男人立刻低笑起来，眼神里满是幸灾乐祸。
同伴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最终还是没敢再说一个字。他清楚，在这监室里，号长的话就是规矩，反抗只会招致更糟的下场。
光头号长见他没反驳，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冲其他人扬了扬下巴：“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儿围着了。”说完，他自己走到铁门边靠门坐下，后背往墙上一靠，一边的一个小个子拿着电动剃须刀，在那光头上磨，好像一根毛都要剃干净，他自己闭目养神，俨然一副土皇帝的模样。
号长挥了挥手，不用多言，号房里的人就都自觉动了起来，沿着两侧近十米长的墙壁分成两排坐下——一排坐在靠墙的木板床上，另一排直接坐在铺在地面的木板上，全都脊背贴着墙，规规矩矩的。我和同伴没敢耽搁，也跟着走到队伍最后，挨着墙坐了下来。只有3，4个人在连着号房外的小院聊天。
号长的目光直直落在同伴身上，语气不容置疑：“强奸犯，现在就去洗厕所。记住，每天午饭后洗一遍，晚上九点半之后再洗一遍，一天两遍，知道了没有？”
同伴头埋得很低，连忙应声：“知道了知道了。”
“小x，过来。”号长喊了一声，一个身材匀实的小伙子，立刻站起身。“你之前负责洗厕所，现在先教他怎么洗。”
小x应了声“好”，转身朝着号房通风窗边的一个蹲式马桶走去，同伴赶紧跟上。我抬眼瞥了一眼，就看清了洗厕所的全套流程——无非就是先拿水勺从大桶水舀水往马桶及周边水泥地冲两遍，再倒上洗洁精，然后趴在地上，蹲在蹲厕边上，拿着硬毛刷子一点点刷，每一寸水泥地、每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刷完之后再用清水反复冲，确保洗洁精冲得干干净净，不会让人滑倒，最后还要拿干布把地面擦干。整套动作下来，人得一直弓着腰、甚至趴在地上。最后完事还得去院子里的水池里用小桶舀水到蹲厕边上的1米多高的大塑料桶里装满，以备下次上厕所时有水冲。蹲厕是没有任何板遮挡的，如厕也就是他们说的去海山时，是所有人都看的见，所以林斌也才看的这么仔细。
墙上的电子钟显示九点，一声洪亮的喊声就打破了号房的沉寂：“走操了！走操了！”
喊话的是个身材壮实的男人，肩膀宽得几乎占了半扇门，号服穿在他身上都显得紧绷。号房里的人听到喊声，没有丝毫拖沓，纷纷起身在小院子里站列好。
林斌和同伴刚站起来，那壮实男人的目光就扫了过来，抬手指了指我们：“新来的俩，站最后！”
林斌连忙应着，跟着人群走出号房，来到外面的小院子里。院子不大，约莫二十来平米，四周被高墙围着，头顶上是钢筋网，能看见小片天空。此刻院子里已经站得密密麻麻。
林斌俩赶紧挤到队伍末尾站好，刚稳住身形，就听那壮实男人喊了一声：“原地踏步——走！”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抬起脚，整齐地踏在水泥地上，发出“咚咚咚”的沉闷声响。壮实男人站在队伍最前面，双手摆着节拍，嘴里高声喊着：“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着齐声高喊，声音洪亮得震得耳朵发鸣，没人敢有丝毫含糊。
这喊声刚落，隔壁左右的号房也陆续传来了同样的口号——“一二三四！”“一二三四！”此起彼伏的呐喊声在高墙之间回荡，像是在互相攀比，又像是在较劲，谁都不肯让自己号房的声音落下风。那一声声整齐划一的口号，带着股说不出的压抑和亢奋，在狭小的院子里盘旋，久久不散。
说是走操就是原地踏步，哪有多余的地方让你走？节奏持续了约莫十分钟，水泥地被众人的脚步震得微微发麻，喊号的声浪也渐渐透出几分疲惫。这时，领头的壮实男人抬手示意，高声喊了句：“解散！”
口号声戛然而止，院子里的人群如同潮水般缓缓涌动，沿着原路有序地退回号房。没人推搡，也没人喧哗，大家依旧保持着排队时的规整，只是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
林斌和强奸犯跟着人群回到号房，里面的格局没变，两排人依旧沿着墙壁坐得——有的从铺位底下摸出本卷边的书，借着头顶的灯光翻看；有的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还有的侧着头，和隔壁坐着的人低声聊着天，声音压得极低，只隐约能听到零星的话语。
号房里没有明令禁止什么，只要保持坐姿、不躺着，做什么都没人管。我找了个靠墙的角落坐下，后背贴着冰凉的墙面，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同伴洗完厕所刚回来，额角还挂着汗，也默默走到队伍末尾坐下，双手交握放在腿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整个号房里弥漫着一种安静又紧绷的氛围，没人敢越界，也没人敢懈怠。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缓缓转过身，朝着我这边挪了挪，在林斌身旁坐下，身上带着淡淡的皂角味。他脸上堆着几分和善的笑意，开口问道：“刚才听你说，是某某社区那边的？”
林斌点点头，应了声“嗯”。
他立刻笑了，拍了拍大腿：“巧了，我也住那附近，咱们还是邻居呢，呵呵。”
几句寒暄过后，他压低声音，开始给林斌普及号房里的规矩，眼神时不时扫向周围，生怕被人打断。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闭目养神的光头男人：“看见没，那个就是号长，管号民警定的，整个号房都归他管，大小事都得听他的。”
接着，他又看向之前带操的壮实男人，还有另一个同样身材高大的汉子：“小院里带操、维持秩序的那两位，是协调员。协调员是号长定的，一般都挑人高马大的，就是为了配合号长管理下面的人。你想啊，这儿鱼龙混杂，就得个子高大、有气场的才能镇得住，不然没人听话。”
他说这话时，声音压得很低，语气里带着几分过来人的郑重，我默默听着，时不时点头，把这些规矩记在心里。号房里依旧很安静，他的话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大家还是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只有我们俩的低声交谈，在角落里轻轻回荡。中年男人顿了顿，手指又虚指了下那两个协调员的方向，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而且你看啊，这协调员大多是故意伤害、打架进来的。”他嘴角撇了撇，像是觉得理所当然，“这种人本身就敢打敢冲，身上带着股狠劲，再加上个子高大，往那儿一站就有威慑力。号长选他们当协调，就是看中这点——下面谁要是不安分、敢捣乱，他们出面一镇，没人敢不听。”
他喝了口从墙角铁桶里接的凉水，继续说道：“民警定号长，号长选协调员，都是层层递着来的。号长要管整个号房的秩序，总不能事事都自己动手，有这俩身强力壮的协调员帮着盯着，他也省心。你往后在这儿待着，少招惹他们，规规矩矩干活，别出乱子就行。”
林斌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那两个协调员，他们正并肩坐着，腰背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地扫过号房里的人，确实透着股不好招惹的气场。我默默点头，把这话记在心里，没敢多问，只是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生怕一不小心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我转头看向身旁的中年男人，忍不住问道：“老兄，那你是犯什么事进来的？”
他闻言挠了挠头，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笑，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嗨，在私企上班，一时糊涂贪污了十几万。”说着他干笑两声，家里没钱退赔。法院也快开庭了，量刑应该也就十年。我在这儿都待了快4年了，再熬几个月，判刑下来就上山了——就是去监狱。”
他眼神里透着点期盼，继续说道：“我们这儿重刑的都盼着去监狱呢。监狱虽然要劳动，但伙食比这儿好啊。晚上也睡得舒服，起码每人能分到一张上下铺，不用像这儿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