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胖丫安慰了小花一阵子,才把人哄着吃了些东西。
那边,天刚蒙蒙亮,大花就深一脚浅一脚往姑姑家跑。单薄的布鞋早已经磨破了鞋底,脚底板渗出血珠,她却像没知觉似的,只顾着往前赶路。
身后的村子,还有她娘咄咄逼人的嘴脸,是她再也不想回头的地方。
姑姑家在沿水村,篱笆门虚掩着,大花推开门就瘫坐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哭腔。
姑姑正在灶房烧火,听见动静跑出来,见是她这模样,手里的火钳“哐当”掉在地上:“咋了,这是?谁欺负你了?快起来,跟姑姑进屋”。
大花攥着姑姑的裤脚,把娘逼亲、王家的底细一股脑倒出来,哭得浑身发抖:“姑,我不嫁人,那家人是火坑啊……我娘只顾着讨好姨妈和舅舅他们,根本不管我的死活”。
“舅舅家想借那家人给的彩礼,姨妈想拿我送人情,她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姑父刚从屋里回来,听完脸色铁青,一巴掌拍在门框上:“胡闹!哪有这么逼孩子的。王家那点心思,当谁看不出来?明着是给哥哥娶媳妇,实则是想找个人以后帮忙照顾傻子弟弟”。
姑姑抹着眼泪给大花找了身干净衣裳,又去厨房端热粥:“先吃点东西暖暖。别怕,有姑姑在,不能让你跳那火坑”。
姑父眉头一皱:“眼下你先在姑父家躲躲,按你说的,你外家应该不会这么容易放弃。估计你娘她们会找过来看看你有没有跑到亲戚家里”。
“一旦知道你在哪里,肯定会想着法子把你带回去”。
姑姑也急了:“这可咋整?总不能再把孩子送回去”。
“你爹是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事儿他不管”?
“我爹都听我娘的,他要是不听,我娘就嚷嚷着要去跳河”。
大花又抹了一把眼泪。
姑父踱了两圈,突然一拍大腿:“有了,我有个表兄在隔壁镇子上开杂货铺,为人本分。要不先把大花送他那儿躲一躲,就说去帮忙看铺子。你娘就是再有能耐,也想不到你会去隔壁镇子”。
大花抬起泪眼:“这样会不会太麻烦表叔了”?
“啥麻烦不麻烦的,他家也有个小闺女,比你还大上一些,遇上这事肯定愿意帮忙”,姑父扛起一袋子粮食。
“我这就去套牛车,趁着还没人瞧见你,送你去我表叔家”。
姑姑赶紧给大花梳了个新辫子,换上自己的蓝布褂子,又往她包袱里塞了些干粮和铜板:“到了那边听表叔的话,好好干活,等事情过去了,姑姑再去接你回来”。
牛车在晨曦里颠簸着离去,大花掀着车帘回头望,姑姑家的篱笆院越来越远,心里却踏实了些。
姑父赶着车,时不时说两句宽心话:“那边镇子挺热闹的,你要是在那边待习惯了,说不定都不想回来了”。
牛车慢悠悠走了小半日,才到了隔壁镇子。
姑父把牛车上的粮食搬下来说是给大花带的口粮。
又跟他表兄嘱咐了几句这孩子的情况,让他多照看一些。
才对大花说:“你就叫周表叔周表婶就行了,安心在这待着,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你春妮姐姐”。
周表叔家里大儿子当货郎去了,很少在铺子里,二儿子和三女儿,四女儿在铺子里帮忙。
大花站在门口,看着姑父的身影越来越远,眼泪又不争气的掉了下来,心里暗暗发誓,从今往后,她要靠自己好好活下去。
“走吧,春妮和春燕她们都在后头,我带你过去和她们熟悉熟悉”。
周表婶是个微胖的妇人,笑着拉她进屋。
而此时的杨树村,小花娘正拖着小花爹在附近几个亲戚家找人。
想着把人抓回去,再收拾一顿,还不给她乖乖听话。
她不知道,大花早已朝着自己做主的日子奔去。
小花娘拖着小花爹在附近亲戚家寻了个遍,也没找到大花的人影子。
王家那边看她们交不出人。
气愤的堵在小花姨妈家门口,王婆子叉着腰,身后跟着两个壮实的儿子,脸上那点平日的笑模样全没了,只剩下一股子横劲儿。
“他姨,这事儿你得给我们说清楚,讲好的事,现在出了岔子,到底谁负责”,王婆子嗓门亮得能掀了房檐,“我们家鸡蛋也送了,媒人也请了,就等着娶媳妇了,结果你们跟我说人跑了。这不是耍我们玩吗”?
小花姨妈心里本就窝着火,被王婆子这么一嚷嚷,火气“噌”地就上来了,手里的木耙往地上一摔:“你嚷嚷啥?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们家啥情况自己不清楚?那傻子将来是不是累赘?我好心给你们说门亲事,成了固然是好,这不成也不能怪我不是”。
“话可不能这么说”,王婆子眼一瞪,“我们家彩礼不少,日子也不差,她嫁过来吃香的喝辣的,跑啥?我看就是你们家不诚心,光想着白吃白喝”。
小花姨妈也是个暴脾气,上前一步指着王婆子,“你放屁,你们送的那点鸡蛋,谁稀罕似的”。
“几个破鸡蛋也值得说,小气吧啦的,都拿走,都拿走”,小花姨妈胸口起伏着,“别指望我再有什么好姑娘给你们介绍,呸,一家子晦气东西”。
王婆子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看着地上的鸡蛋,又看看周围探头探脑的邻居,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她那两个儿子想上前理论,被王婆子一把拉住,真闹起来也占不到便宜。
“行,你给我等着,你个烂裤裆的玩意”。
“你以为你又是个什么好东西,卖外甥女的烂货”。
王婆子撂下句狠话,拎起鸡蛋篮子,带着儿子们灰溜溜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