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内的茶香袅袅,清雅宜人。
杜若薇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抬头看向夜少繁,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夜公子只擅棋艺吗?我瞧你倒像会些音律,我今日有带琴和笛子”。
夜少繁笑了笑:“略懂一二”。
杜若薇拍手道,“那可是巧了,不如我们合奏一曲如何?”
她话音刚落,檀香和沉香便从后舱抱来琴,又递过一支竹笛。
笛身是上好的竹子所制,泛着温润的光泽。
古琴是杜若薇惯用的那把,一看便知是珍品。
夜少繁拿起竹笛,指尖轻轻摩挲着笛孔,目光落在杜若薇身上。
她已坐至琴前,素手搭在琴弦上,眉眼间带着几分灵动,像株临水的玉兰,清雅又鲜活。
“那便奏一曲《平湖秋月》吧,”他提议,“应这湖上景致。”
杜若薇点头,指尖轻挑,一串清越的琴音便流淌出来,像月光落在湖面,碎成一片银辉。
夜少繁气息平稳送出,笛声悠扬而起,如清风拂过柳梢,与琴声缠绕在一起。
起初两人配合还有些生涩,渐渐地,两人仿佛心意相通,琴音与笛音浑然一体,如细雨打荷,轻柔缠绵,如白鹭掠水,明快灵动。
杜若薇闭着眼,指尖随着旋律起落,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浅浅的阴影。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笛声总在最恰当的时刻回应着琴声,像有人在耳边低语,懂她每一个转折与停顿。
夜少繁望着她专注的侧脸,他只需跟着感觉吹奏,便觉心意相通。
岸边的游人也驻足望着湖心的画舫,听着那清越的琴笛之声,仿佛连呼吸都轻了,生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宁静。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绕着船舷久久不散。
杜若薇睁开眼,正好对上夜少繁望过来的目光,两人都没说话,却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
“没想到夜公子不仅棋艺了得,笛艺也如此精湛,”杜若薇先开了口。
“是杜小姐琴艺卓绝,”夜少繁放下笛子,语气真诚,“若不是琴声引着,我断然奏不出这般意境。”
檀香从后舱出来,端上新沏的茶,笑着说:“方才奴婢们在后面听着,还以为是天上的仙乐呢”。
杜若薇忍不住笑出声,“就属你嘴甜”。
夜少繁回到客栈时,太阳已经西斜。
夕阳的暖光映得他眼底还残留着湖上的清辉。
他坐下歇了片刻,指尖仿佛还留着竹笛的凉意,耳边也总萦绕着那交织的琴笛之声。
鬼使神差地,他铺开宣纸,研好墨,提笔蘸了蘸。
起初只是随意勾勒,笔尖落处,竟是东湖的轮廓。
远处的岸线蜿蜒,湖心的画舫若隐若现,岸边的垂柳被风拂得倾斜,连水面的波光都用淡墨晕染出来,带着几分朦胧的诗意。
他画得专注,忘了时辰,肚子也没觉得饿。
等放下笔时,窗外已挂起了月亮,纸上的湖景却像是活了过来,能让人想起今日的清风、茶香,还有琴笛相和的悠然。
第二天一早,夜少繁将画仔细卷好,用锦缎裹了,亲自送到太傅府门口。
门房认得他,连忙上前询问:“夜公子今日是来见大人?”
“不是,劳烦小哥将这个交给杜二小姐,”他将画卷递过去,语气温和,“昨日游湖,感念小姐雅意,无以为赠,这幅画权当留念。”
门房接过画卷,见他没有要进门的意思,便应道:“公子放心,小人一定送到。”
夜少繁点头谢过,转身离去。
走在清晨的石板路上,他心里竟有些莫名的忐忑,盼着她能喜欢。
杜若薇正在院里吃早食,听见檀香说夜公子送了东西过来,高兴的筷子都差点扔了。“快拿来我看看!”
展开画卷时,她不由得“呀”了一声。画上的东湖正是昨日的模样,连画舫的位置都分毫不差,尤其是水面的光影,用墨浓淡相宜,仿佛能看见阳光在湖面跳跃。
最妙的是岸边的垂柳,枝条软软地垂进水里,竟和昨日所见一模一样。
“画得真好啊”,她喃喃道,指尖轻轻拂过画舫的窗棂,仿佛能透过纸面,看见那个吹笛的青年。
柳氏走过来,见女儿对着一幅画出神,凑过去看了看:“这湖景画得不错,是夜公子画的?”
“嗯,”杜若薇点头,脸颊微红,“他说感念昨日雅意,送我做留念的。”
柳氏笑了,看着女儿眼里藏不住的欢喜,心里透亮:“这年轻人不仅会下棋吹笛,画也画得好,倒是个全才。”
杜若薇把画卷小心地收好,藏在自己的箱笼里。
无聊时总忍不住拿出来看看,每次看都觉得,那画上的风是活的,能吹起她鬓边的碎发,也能吹乱她的心绪。
晚膳后,柳氏看着丫鬟收拾碗筷,状似不经意地对杜太傅说:“听若薇说,夜公子的官职快定了?”
杜太傅闻言抬眼:“嗯,吏部那边还没消息,我让门生去打听了。”
“能有个准信吗?”柳氏走到他身边坐下,手里捏着串菩提子,“是外放去做知县,还是留在六部当主事?”
杜太傅知晓夫人是什么心思,便阐明道,“按他的才学,留在京城当主事绰绰有余,只是新人外放历练也是常例,还说不准。”
柳氏沉默片刻,轻声道:“我倒盼着他能留在京城。”
“哦?”杜太傅挑眉笑看她。
柳氏拨着菩提子,“你想啊,若薇自小在咱们跟前长大,没受过委屈。夜公子若是留在京城,两人离得近,有什么事咱们也好照看。真要是外放去了外地,山高水远的,若薇要是真与他成了,岂不是要跟着去外地,那多少年我们母女才能见上一面”,她没说下去,眼里却藏着担忧。
杜太傅何尝不懂她的心思。
女儿对夜少繁的态度,他们做父母的看在眼里,那点少女的欢喜藏不住,连说话都带着雀跃。
若是夜少繁远在他乡,女儿留在京城,这刚冒头的情愫怕是要被距离磨没了。
若是真成了亲,女儿就算远嫁,他们也难安心。
“我也是这个意思,”他缓缓道,“已托人给吏部的老友递了话,看能不能把他留在京城任职。夜家虽是耕读人家出身,但这孩子沉稳有担当,若能在六部历练几年,将来前途不会太差,配若薇正好。”
“那就好,”柳氏松了口气,“只要在京城,哪怕官阶低些也无妨,慢慢熬总能出头。关键是孩子们能在眼皮子底下,有点风吹草动都能知晓,咱们也能放心。”
杜太傅捻着胡须道:“等官职定了,若是真能留在京城,就让她们把亲事定下来吧,这样女儿与夜公子多走动走动也不会招人闲话”。
柳氏点头,心里的石头落了大半。
她拿起桌上的茶盏,抿了口温热的茶水。只要孩子们能在身边,平平安安的,她这心也就能稳稳放在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