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了?
云兄你那祖传的宝贝卦盘,真碎成渣了?”
林三第二天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冲进云瞎子暂住的小院,声音都劈了叉。
他一夜没睡好,满脑子都是自己那跑调核心被大卸三块的惨状。
云瞎子正对着一小撮用绸布包着的木屑粉末唉声叹气,旁边还摆着那枚青铜龙鳞和一小撮金沙。
“不然呢?”
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捻起一点木屑,
“难不成瞎子我还能把它当调料炒盘菜?
亏大了,亏大了!
林老弟,你这单生意,瞎子我真是赔到姥姥家了!”
林三挠了挠头,有些讪讪:
“这个……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等从西域回来,我掏钱,给你打个纯金的!保证亮闪闪!”
“呸!俗不可耐!”
云瞎子啐道,
“金的有灵性吗?
能通天道吗?
罢了罢了,也是此物该有此劫,谁让它最后窥见了不该窥见的东西呢……”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
“不过嘛,瞎子我法器是毁了,有些人,怕是昨晚更不好过喽。”
“谁?我?”
林三指着自己的鼻子,
“我确实没睡好,净琢磨我那核心到底遭了什么罪……”
“非也非也,”
云瞎子摇着手指,慢条斯理地说,
“是天工部秘库的那几位看守老爷。听说昨晚子时,月华最盛那一刻,存放在秘库深处的那些无声鼓碎片,可是结结实实给他们开了眼。”
林三心里咯噔一下:
“无声鼓碎片?
它们不是被符咒层层封印,跟那镇龙铡分开放置了吗?
难道也跟那铡刀一样,不甘寂寞要活动筋骨了?”
“活动筋骨倒谈不上,”
云瞎子端起不知从哪摸出来的粗茶抿了一口,
“就是搞了场月光下的自助拼贴。”
“自、自助拼贴?!”
林三的声音瞬间拔高八度,
“云兄!你说人话!到底怎么回事?!”
“据那差点吓破胆的看守说,”
云瞎子绘声绘色,仿佛身临其境,
“子时一到,月光跟长了眼睛似的,不偏不倚透过气窗,正好打在盛放碎片的玉盘上。
然后那些七零八落、边缘跟狗啃似的鼓皮碎片,就跟突然活了过来一样,自己个儿嗡嗡颤动着,然后……
嗖嗖地往一块儿凑!
活像有只看不见的手在玩拼图!
虽然最后也没能完全拼回原样,但也勉强凑出了小半面破鼓的轮廓!”
林三听得寒毛倒竖:
“拼……拼回去了?!
这玩意儿还有自愈功能?!
谁在背后搞鬼?!”
“蹊跷就在这儿,”
云瞎子放下茶杯,脸色正经了些,
“当时库房里,除了那几个快吓尿的看守和那些碎片,连只苍蝇都没有。
而且,就在那些碎片勉强凑出个鼓形的瞬间,那残破的鼓面居然……自己响了!”
“又响了?!”
林三差点从原地蹦起来,
“还是那要命的《霓裳羽衣曲》?!”
“非也,”
云瞎子摇摇头,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是一句话。
声音飘忽不定,断断续续,像是从九幽地府传来,又像是鼓皮自己在模仿……
是那监正的声音,他说……”
云瞎子刻意拉长了调子,吊足了林三的胃口,才一字一顿地模仿道:
“‘第……
九……
局……
才……
刚……
刚……
开……
始……’”
“第九局?!”
林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又是这个鬼东西!
监正临死前就念叨过!
这到底是个什么局?
棋局?
赌局?
还是……
死局?!”
“瞎子我也不知道啊,”
云瞎子双手一摊,一脸无辜,
“我这宝贝卦盘不就是因为想多瞅一眼这劳什子第九局,才英勇就义的嘛?
不过嘛……”
他忽然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
“据那看守事后回忆,那些鼓皮碎片在拼凑的时候,并非胡乱组合,其震动方式和拼接的路线,隐隐约约符合某种星象轨迹,而且……
拼接的过程中,有极其微弱、跟那天乐司库屋顶上那些青丝弦很像的能量波动一闪而过。”
林三瞳孔骤然收缩:
“你的意思是……这无声鼓碎片自己长腿拼起来,可能跟那偷我核心、搞三才局的西域势力有关?
他们隔着万水千山,还能遥控京城里的破鼓皮?”
“未必是遥控,”
云瞎子用竹杖轻轻敲着地面,
“更像是一种……遥相呼应?
或者说,是某种共鸣?
仿佛这无声鼓,你那跑调核心,西域的沙暴,还有那神神秘秘的第九局,它们之间早就被一根无形的线拴在了一起。
监正那家伙,可能只是个比较倒霉、冲在前面的弹琴的,而不是真正‘写谱子的’。”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陆无言清冷的声音:
“林三,云先生,有情况。”
两人转头,只见陆无言快步走进来,手中拿着一张墨迹未干的纸条,眉头微蹙:
“看守无声鼓碎片的其中一人,今早换岗之后,在回家路上……不见了。”
“不见了?!”
林三心里猛地一沉,
“是自己吓跑了?还是……”
陆无言将纸条递给林三:
“现场很干净,没有挣扎的痕迹。
但他家巷口的地上,找到了这个。”
她摊开另一只手,掌心赫然是几粒极其细微、与昨日卦盘粉末中如出一辙的——
金沙!
林三倒吸一口凉气,猛地看向云瞎子。
云瞎子那双盲眼仿佛也看向了那几粒金沙,脸色沉了下来:
“灭口?还是……抓去问话了?
看来,我们昨天的追踪,虽然被他们搅和黄了,但也确实捅到了马蜂窝。
他们这是急着要把所有可能漏风的口子都堵上啊。”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沾着的木屑:
“林老弟,陆大人,看来这京城,咱们是没法安稳待下去了。
无声鼓能自己拼一次,就能拼第二次。
等到下个月圆之夜,谁知道它会不会彻底复原,又会不会再说出点什么惊天内幕,或者干脆直接‘奏’出一曲催命符?”
林三看着纸条上关于看守失踪的冰冷文字,又看看陆无言掌心那几粒刺眼的金沙,最后目光落在桌上那包卦盘粉末和旁边的青铜龙鳞上。
“西域……”
他喃喃自语,随即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必须去西域!不仅仅是为了找回我的核心,更要搞清楚这第九局到底是什么鬼名堂!
这帮藏在沙子里不敢见光的家伙,手伸得也太长了!”
陆无言冷静地将金沙重新包好,收入怀中:
“我已经调阅了近期所有与西域相关的卷宗,特别是涉及古老乐器和沙暴传说的部分。
西域使团预计很快抵达,这是我们介入的最佳机会。”
云瞎子嘿嘿一笑,将那枚青铜龙鳞揣进怀里,又小心翼翼地把那包卦盘粉末和剩下的金沙打包好:“
走喽走喽,再待下去,怕是你这天工部的屋顶,都要被那些会自动拼贴的玩意儿给掀翻喽!”
三人正准备动身离开小院,开始着手前往西域的准备,林三却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天工部秘库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丝浓浓的困惑和不安。
“等等……不对劲啊……”
他小声嘀咕,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另外两人,
“如果无声鼓碎片是因为月光和某种共鸣才自己拼起来的……
那昨晚是子时,月亮最亮的时候。
可昨天白天,我们找到这龙鳞,还有云兄你卜算的时候,可是大白天啊……
那时候,难道就没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看着’我们吗?
那隔着千里之外的诅咒,怎么就那么准呢?”
云瞎子握着竹杖的手,微不可察地紧了一下,那双盲眼仿佛也蒙上了一层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