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事 第三辑 我的婚姻故事
第57节千里之行
作者 小孩他妈
风风火火地走进家门,婆婆正在吃午饭。我们的突然归来,大出她的意料之外,她有着片刻的怔然和尴尬。但是很快,就变脸比翻书还快地镇定自若起来,若无其事地问道:“这么早就吃过饭回来了?”
我胸无城府,心直口快:“没有,连门都没进。俺大姑说,今天清明节,女儿不能回娘家,俺妈就立马把俺们撵回来了。”
婆婆语气淡淡地说道:“哪有那么多讲究,俺不信。”
龙问:“还有饭了?俺俩快饿死了?”
婆婆:“饭还多来,就是没菜了。喜期剩个鱼头,刚才叫我啃了。不行,恁就吃咸菜吧,家里也没菜烧了。”
其实,从我们进门伊始,婆婆始终雷打不动地坐在饭桌边,偶尔吃口饭囫囵吞枣地咽下去,尔后就是来回翻扯着碟子里的一个大鱼头。俗话说的好,“说时迟那时快”,等我一字一句把话写到这份上,鱼头已经只见骨头不见肉,并且连骨头也扔在了桌子底下,成为猫狗们在桌子底下发动超级战争的诱饵。
我和龙白米饭就咸菜,吃得香香甜甜,津津有味,谁也没有多余的嘴,去问问婆婆:“喜期剩下的鱼头,怎么这六天里踪影皆无,溜之大吉呢?难道是知道我和龙回娘家吃饭,它就自动自发地游回到了婆婆的嘴边孝敬婆婆?”
有些话,无论是作为新媳妇还是作为儿子,都是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能光明磊落地说出来的,否则,捅破了那层遮丑的窗户纸,大家都会难堪。一家人,总归要顾及着些颜面,好同居一个屋檐下,日日相见的。
当时,并不是刻意用心去记着这件事,而是在身临其境之后,又经历了黄瓜,桔子,苹果,鸡汤等事件的一遍遍温故知新,彻底堆积成永恒的记忆,想忘也忘不掉。
所以,时隔几十年,提笔写来,仍是往事如潮,历历在目,记忆犹新,恍如昨日。同时,在后续的文章里,我会按照时间的先后顺序,把黄瓜,桔子,苹果,鸡汤的故事,一一写给你们看。
也许你们会嗤之以鼻,不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公公婆婆。我只能说,未经她人苦,莫劝她人善。你若吃她苦,未必有她善。
这世上,“恶媳妇”比比皆是,但是每个新嫁娘进了婆家门伊始,都是妈长妈短叫得甜甜蜜蜜的,还没听说有哪家的“恶媳妇”进门伊始,就打公公骂婆婆,闹得人家鸡犬不宁的。
所谓因果循环,自然是种什么因,就结出什么果,所以,你只负责看故事就好,是非对错不重要,重要的是各凭良心,觉得对得起自己的天地良心就好。
半个月的婚假,真的是婚前忙一半,婚后忙一半,转瞬即逝。
第八天早晨,龙问我:“你箱子里有多少压箱子钱?(当地习俗,结婚当日,娘家亲友给的钱,直接放在箱子里,一般留到婚后与公婆分家后才拿出来应急用。)”
我反问:“你想干嘛?”
一般才刚刚结婚的新婚夫妻,丈夫是不会惦记老婆的压箱底钱的,龙有此一问,我自然觉得他是有所求。
龙支支吾吾半天,终究是一文钱逼憋死英雄汉,他嗫嚅着说道:“下午,我带你去上海打工,连路费钱都没有。结婚彩礼加上买家具,我挣的钱分文未剩。我给俺妈说过没路费钱了,俺妈也不吭声。过会去那边吃饭,俺妈要是真不给,我就先从你这里借,等到上海挣了钱,我立马还给你。”
不知道龙是母子情深,从小就深知其母本性,还是真的就有先见之明,竟能预言成真。那天中午我们去婆婆那边吃饭时,婆婆始终面色阴冷,寡言少语。公公却像只呱呱呱的鸭子,一遍遍在龙面前重复着冷漠无情的亲情。
“出去好好挣钱,别瞎花,回来好把贷款还上。”
“出去好好挣钱,别瞎花,回来好把贷款还上。”
……
……
相同的一句话,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不少,也一个字不会错。公公如同饶舌的鹦鹉般,一会绕在龙面前说一遍,一会绕在龙面前说一遍。他说的不厌其烦,我们却越听越心寒。因为直至下午三点钟我们启程去上海时,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公公说了不下二十遍。而出门在外,冷暖自保,注意身体之类暖人肺腑的温暖话语,由始至终,我们一个字也未听闻。
婆婆呢,也真的一毛不拔。同样冷冷淡淡的话语,同样冷冷淡淡的亲情,区别无非是她比公公少说了几遍,却一直面若寒霜。
这冷冷淡淡的亲人啊,这冷冷淡淡的八天新婚,龙穷的连回程的路费都没有,舔着脸拿着我的七百多块钱压箱子钱,带着我去了上海。从此开启了我们人生风风雨雨,坎坎坷坷,聚散离合的悲喜历程。
唯一值得当做重点一提是,那天中午,即没吃辣椒剩饭,也没吃咸菜。婆婆弄了有史以来最丰盛的两个菜为我们践行,一盘是炒豆腐干,一盘是炒千张丝。只是,豆腐干和千张丝可能也是喜期用剩下的,晒的干干的,硬硬的,虽然裹满了油水,却如同小牛吃老草,怎么咬也咬不动。
我满怀喜悦地认为,和龙到上海打工,将是美好新生活的开始,新婚蜜月,也可留下更多精彩和美丽。压根也没想到,到了上海后,眼泪会是我唯一的主题。
一张二十六元的火车票,承载着我的梦想,风驰电掣般将我带到上海。出了火车站,放眼四望,高楼大厦毗邻相连,车流如海,人流如海,让我这个从小到大未离开过乡下一隅的“井底之蛙”,是大开眼界。渺小而茫然的我,眼花缭乱,分不清东南西北,茫茫然不知所措。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龙的身后,唯恐自己不小心遗失在了这个陌生的大城市里。
稀里糊涂地跟在龙身后,也不知道转了哪几路公交车,最后跟着他到了一片民房区,将家安在了一处民宅中。
地址我倒是记得清楚,江杨南路白洋宅,房租一百五十元,水电费另外算。鉴于经济危机只能精打细算,所以,所有的家什,我们只买了一个价值一百五十五元的电饭锅。炒菜,煮饭,烧开水,一锅多用。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家,就这样挤进了上海数以万计的打工族行列。
老婆带来了,家也安置下了,第二天下午,龙就回工地开推土机了。老板姓吴,是曾经倒闭的“新魏”土方公司的一个领导。
初来乍到,人地生疏,狭小简陋的出租屋里,因为少了龙的身影,显得空空落落,冷冷清清。
我用一只电饭锅,用所剩无几的压箱底钱,过着艰苦朴素,惜钱如命的生活。
一元钱每斤的菜,从来舍不得买,只买一元钱以下的菜。在度日如年的煎熬中,人生地疏,形单影孤的我,苦苦等着龙回来。
那时候,手机还没“普度众生”,连现在已经被新科技淘汰成历史级老古董的传呼机(又叫bb机,拷机),都还没有大众化普及。龙这一走,如同脱缰的野马,我拽不住拴着他的绳索,自然也就不知道他归来的日期。
等吧,慢慢的等!熬吧,不熬还能怎么着?人海茫茫,地大物博的大上海,我怎知龙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干活?一天天望眼欲穿的等待,一天天的失望累积着,哭,成了我宣泄情绪的最好方式。
哭吧,使劲哭,关着房门,把头蒙在被子里,放声大哭。泪流成河是夸大其词,泪流满面却是最生动鲜明的描述。这样令人压抑窒息,令人胆战心惊,令人孤单疯狂的日子,在我初到上海伊始,就真真切切地演绎了十三天。
十三天后的晚上,龙宛若“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出租房里。“小别胜新婚”的幸福,冲淡了凝聚多日的酸甜苦辣,更何况,我们还只是在新婚蜜月的第二十一天。一切离愁别绪,在相距的瞬间,烟消云散。虽然此后聚少离多的日子,固定了我们的生活模式,但是,我也在别无选择中,强迫自己,接受和面对这种无奈的现实。
短暂的相聚一晚,龙第二天一走又是“云山雾海,不知所踪。”而我所待的出租房里,因为靠着水龙头,周围租客去洗锅刷碗所剩饭菜清理不干净,居然鼠患成灾。每当夜晚,关上灯以后,我都把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唯恐“吱吱”叫着乱窜的老鼠,会不小心钻进我的被窝,与我“同床共枕,同塌而眠”。
三月里的天气,虽然不太热,但是也绝不会冷,整夜闷在被子里,心慌气短,苦不堪言。好不容易在这种“水深火热”的煎熬中,熬到房租期满,我独自一人,将家搬到了另外一处出租房里。
数天后,龙回来,花了几个小时,才在不大的白洋宅里,找到我们的新家。面对心急如焚的他,我唯一的解释就是:“我自幼怕老鼠,我不想每天晚上都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龙沉默半天,居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跟人家跑了呢!”
那天,一向吝啬,也惜钱如命的龙,石破天荒地慷慨潇洒了一回,买了一只一元钱的冷饮慰劳我独自搬家的辛苦。而他,只是看着我吃得津津有味,唇齿生香……
现在想来,那只冷饮依然是清凉爽口,回味无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