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光建把小车停在芒果市旅馆旁边，后窗拉着厚厚的遮光帘。
副驾驶座位放平，铺着块干净的白布，一台离心机正嗡嗡地转着，试管里淡红色的液体跟着打旋——这是他第 17次调配藏红花和紫杉醇的混合药。
手机“嗡”地震了一下，屏幕亮了起来。
马妮娅发来的邮件附件很大，打开最上面的 ct片，李虹脑子里海马体那块的冰晶损伤像层薄霜，在屏幕上泛着白。
许光建从车载冰箱里摸出罐冰镇可乐，罐壁的水珠滴在打印出来的片子上，刚好把“2019.12.03”这个日期晕开了——那天，李虹被送进了冷冻舱。
他盯着那个模糊的日期，手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划来划去，好像这样就能摸到过去的日子。
他把笔记本电脑架在方向盘上，用笔在大脑结构图上画着。
笔尖划过基底核那块时，突然想起上周解剖猴子脑子看到的——同样的地方，冻超过 90天，就再也恢复不了原样了。
“得找个能钻进细胞里的东西。”他咬开可乐罐，冰凉的汽水滑进喉咙，可心里的焦躁一点没减。看了眼后座堆得像小山的药瓶，当归的腥气混着汽油味飘进鼻子，闻着怪得很。
凌晨三点，培养箱突然“嘀嘀”叫起来。
许光建赶紧凑过去，里面小鼠的神经细胞已经浮起一层白膜——第 18次实验，活过来的细胞只有 29%。
他盯着显微镜里那些缩成一团的细胞，心沉得厉害。
这些小东西就像没了气的皮球，静静地躺在那里，好像在笑话他没用。
他抓起手机打给马妮娅，电话那头能听到离心机的响声，马妮娅愣了一下问：“你在哪儿呢？。”
“在外面转转。”许光建看着屏幕里张瑶瑶画了五角星的复苏率曲线，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些。
“把你们研究细胞抵抗力的数据都发我，特别是那种植物提炼出来的东西的样子。”
他忽然提高了声音，带着点急劲儿：“对了，跟张同学说，她妈妈的大脑皮层比别人厚 0.3毫米，这说明……”
“说明记性能保留得更好？”马妮娅的声音里透着高兴，从电话里传过来，像一小束光。
“说明更难叫醒。”许光建打断她，拿笔在“12味中药混合”的笔记上划了道粗线，差点把纸划破。
“我一个人干，最多能让一半细胞活过来，得用你们的数据帮忙才行。”他心里清楚，这事儿太难了，光靠自己肯定不成。
挂了电话，天边已经有点亮了，淡淡的光从遮光帘缝里钻进来，在车里地上投了道细缝。
许光建发动汽车，导航直接设到了天京高新区。
路过卖药的店，他拐进去买了一大堆药材，店员帮他把上百种药搬上车。
他把那瓶 091号药小心地用羽绒服裹起来——里面的麝香结晶，是昨晚在服务区用酒精灯慢慢提纯出来的，每一点都费了老鼻子劲。
三天后，马妮娅收到许光建发的地址，有点吃惊。
许光建在那个高档小区买了房，离她们学校才三公里，发来的视频里，工人正拆着客厅的墙，水泥块掉下来“哐哐”响。“
地下室改成无菌的操作间，通风按手术室的标准来。”
许光建的声音混着电钻声，有点吵：“让张同学把她妈妈冷冻舱的参数带来，特别是降温的速度。”
马妮娅拿着手机，看着视频里乱糟糟的房间，想象着以后实验室的样子，心里满是期待。
实验室建好那天，太阳特别好，阳光透过大窗户照进来，能看到空气里飘的小灰尘。
张瑶瑶抱着铁皮盒子站在门口，看着一整面墙的药瓶，有点发呆。
架子上摆满了各种颜色的瓶子，标签上的名字好多都不认识。
许光建正用移液枪往培养皿里滴液体，淡金色的药水在琼脂上散开，像朵小花。
“这些是从老医书里挑的活血药，87到 103号是昨天刚到的藏红花提炼的。”他突然指着墙角的恒温箱，嘴角带着点神秘的笑：“想不想看稀奇事儿？”
箱子里铺着湿滤纸，两只蛞蝓的软体动物拖着半透明的身子爬来爬去，留下两道银线。
许光建戴着手套把它们按在冰盘上，手术刀下去“咔”的一声，把两个软体动物切得平平整整的。
“把两只蛞蝓放进去，冻 24小时，就像在零下 196度的环境里。”
他把分装着头和身子的管子插进液氮罐，白气一下子冒出来，漫过张瑶瑶的鞋子，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第二天一早，马妮娅与张瑶瑶到了许光建的实验室，在操作台上看到了新的实验记录。
许光建用红笔圈着缝合的步骤，旁边写着：“神经对接差不能超过 0.01毫米”，字写得又工整又有力。
张瑶瑶捧着温乎乎的 091号药走过去时，正看见他用小镊子夹着比头发还细的线，专心致志地把 A软体动物蛞蝓的头接到 b蛞蝓的身子上。
他小心翼翼的手稳稳地缝合上交换了头部的软体动。
“瑶瑶，你来注射 0.1毫升混合药。”许光建的声音透过放大镜传出来，透着一股肯定劲儿。
张瑶瑶推针的手突然抖起来，针尖扎进蛞蝓身子的那一刻，她想起妈妈临终前攥着她的手画圈的劲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监测屏幕上的线在第七分钟跳了一下，像石子扔进水里荡起的圈。
本来一动不动的蛞蝓突然缩了缩身子，缝合的地方渗出的黏液慢慢凝固了。
”两只蛞蝓复活了。”马妮娅说着，赶紧按住张瑶瑶的肩膀——女孩的指甲正使劲掐着实验台的橡胶垫，留下几个浅浅的印子。
“看它的触角，不是在动吗？”许光建眼里的红血丝像蜘蛛网，一看就没睡觉。“在试探周围，说明神经信号通了。”
他突然指着窗外，太阳正照着天京医科大学的钟楼，金色的光洒满了整个房间。
“咱们让其它动物来实验来复切断，缝合，成合，像这样成功了，她妈妈复活一定成功。”他的话里满是信心，听着就让人心里有底。
接下来的日子，三个人忙得脚不沾地。每天天还没亮，实验室的灯就亮了。
许光建负责配药和想实验法子，他总是第一个到，仔细检查设备，然后就开始新的配药实验。马妮娅专门研究植物提炼物，一遍遍地调温度和时间，就想找到最好的提炼法子。
张瑶瑶一心扑在克隆身体的培育上，天天观察肝细晌的生长，记下每一点变化。
有一天，许光建配新的药时，发现溶液里出现了奇怪的沉淀。
他皱着眉，反复检查配方和步骤，就是找不出问题。“难道是两种药起反应了？”他自己嘀咕着，赶紧问马妮娅和张瑶瑶。
马妮娅仔细看了看沉淀的样子，又查了些资料说：“我觉得可能是两种药的样子合不到一块儿，所以在溶液里待不住。”
张瑶瑶也补充道：“会不会是温度的事儿？或许调调溶解时的温度就行。”
三个人热烈地讨论了一阵，决定从温度和药的多少两方面试试。
他们分工干活，许光建调温度，马妮娅改药的多少，张瑶瑶盯着看结果。
试了好多次，终于找到合适的条件，溶液里不再有沉淀了。那一刻，三个人相视一笑，累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研究越深入，遇到的麻烦越多。
有一次，他们用猴子的脑切片做模拟移植，发现活下来的细胞特别少。
大家都挺泄气的。许光建鼓励说：“别灰心，搞研究就这样，到处都是不知道的事儿和坎儿。咱们从失败里学经验，准能找到问题在哪儿。”
他们重新调了药的量和注射方式，又做了好多次实验。
这期间，大家都拼了命地干，常常熬夜到半夜。
马妮娅因为老盯着显微镜，眼里满是红血丝；张瑶瑶的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茧子；许光建也因为老熬夜，看着憔悴了不少。
日子一天天过，经过几个月，他们的研究也有了大进展。
活过来的细胞越来越多，克隆的身体也长得很顺利。
再做软体动物实验时，交换了头的软体动物不光能活，还能正常吃东西、活动。这让他们对以后的研究更有信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