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丁内斯这才缓缓地、有些艰难地从地上支撑着站起来。
他拍打着制服上的尘土，动作迟缓而僵硬，试图恢复一丝往日的体面。
杨光走上前，没有任何寒暄，直接传达了冰冷的指令：“协会的宝库已经见底，不够支付事先承诺给他们的奖励。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协会的通灵者小队，上缴一半通灵武器，临时补齐差额。”
马丁内斯闻言，脸上露出一阵极其苦涩的笑容，皱纹深刻得如同刀刻：“这……这恐怕不容易，伊文斯先生。你也看到了，大家刚刚经历了一场噩梦，心里都憋着一股火，怒气正盛。
让他们把自己视若生命的通灵武器交出来，还是交给……那些人，他们绝不会情愿的。”
杨光举了举手中刚刚鸣响的手枪，枪口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硝烟味：“这不是请求，这是命令，我的命令。”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我知道，很多人心里有怨气，恨不得杀了那些援军。
但是，就算真想那么做，也得先把答应给的东西给他们！
这关乎西城协会在整个通灵者大陆上的信誉！
除非，我们从今以后，打算彻底关上城门，与世隔绝，独自面对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切。”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盯住马丁内斯，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具压迫感：“而且，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那些所谓的援军，他们可不是什么会跟你讲道理、体恤协会困难的人。
答应给他们的酬劳如果拿不出来，你猜他们会不会善罢甘休？
到时候，西城要面对的，恐怕是比恶灵更直接、更残酷的一场浩劫！
萨蕾妮阁下为了维持最终结界，力量耗尽，现在正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
到时候，谁能站出来处理？
谁能挡住他们？
西城……死的人已经够多了，现在的第一要务，是恢复最基本的秩序，其余一切都要让路！”
马丁内斯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无力：“我……明白了。我会尽力去说服他们。”
杨光语气斩钉截铁：“只有半天时间。时间一到，如果他们不主动上交，那我就只能亲自去拿了。
我来拿，好过那些人来拿。”
马丁内斯的心猛地向下一沉，仿佛坠入了冰窟。
他能感觉到伊文斯实力不凡，更知道那些援军的不择手段。
如果协会真的不给他们承诺的通灵武器，恐怕西城从今以后，每天都要响起爆炸声，民众要重新活在恐惧中。
马丁内斯只能拖着沉重的步伐，转身去联络散布在各处的通灵者小队，传达这道他明知会引发混乱的征调令。
果然，这道强制上缴一半通灵武器的命令，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冰水，瞬间在通灵者小队中炸开了锅。
所有接到命令的通灵者，脸上那尚未褪去的疲惫，以及因肃清恶灵而产生的些许兴奋，因太多无辜民众死亡而痛苦的情绪。
瞬间被惊愕、难以置信和滔天的愤怒所取代。
他们都亲眼目睹了无数熟悉或不熟悉的民众在混乱中死亡，甚至他们之中有些人的亲人、朋友，也仅仅是因为运气不好，被错误地与恶灵划分到了同一区域，最终死在了与恶灵的混战中。
他们的神经本就绷紧到了极限。
此刻，协会非但没有抚慰，竟然还要剥夺他们赖以生存和战斗的通灵武器，去奖励那群双手沾满西城人鲜血的刽子手？
“上缴……一半？！”一名年轻通灵者失声叫道，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了腰间的灵能短剑，仿佛那是他最后的依靠。
“伊文斯有什么资格下达这样的命令……我不接受！”另一名队员的声音带着强烈的愤怒。
马丁内斯站在他们面前，痛苦地闭上眼睛，复又睁开，艰难地解释：“西城……已经几近被摧毁，我们迫切需要稳定，需要其他城市的支援。
通灵者大陆没有秘密，我们承诺的报酬若无法兑现，西城将在整个大陆信誉扫地，未来将举步维艰。我们不可能赖账。”
然而，这番从大局出发的解释，在个人惨痛的经历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压抑的议论声迅速变成了低沉的、汹涌的怒潮。
“我不交！什么狗屁专员，他也是刽子手！”一个压抑到极致、最终如同火山般爆发的声音在人群中炸响。
是汉斯。
这位身材魁梧、以勇猛着称的通灵者，此刻身上的制式衣物布满深深的划痕和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
一只眼睛还带着严重的、未消的淤青，几乎睁不开。
他推开挡在身前的同僚，大步站到了人群中央，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沙哑变形，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看看外面！睁大眼睛看看！”
他猛地伸出手臂，指向中心广场的方向，那里似乎还萦绕着无形的血腥气：“那些所谓的援军！他们杀了我们多少无辜的民众？他们手上沾染的西城人的血，比那些恶灵还要多！他们就是一群屠夫！”
他环视着周围一张张同样写满痛苦、迷茫和愤怒的脸，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战鼓擂响：“现在！协会竟然要我们把视若生命的武器，交给那些屠夫，当作给他们的奖励？！
这算什么？！
啊？！
这算什么？！
是嫌他们杀得不够快，要我们把刀磨利了再递到他们手上，让他们更方便地来屠杀我们吗？！”
汉斯的话语，像一把烧红的尖刀，精准而凶狠地刺中了所有人心头最深的伤口和最隐秘的恐惧。
连日来积累的高压、亲眼所见的惨状、对援军暴行刻骨的愤怒、对协会决策的深深失望……
在这一刻，被汉斯这石破天惊的质问彻底点燃！
“汉斯说得对！”
“我们不交！死也不交！”
“我们不认什么专员！”
“他们杀了我们那么多人，凭什么还要奖励他们？！这没有天理！”
群情瞬间激愤到了顶点。
一些情绪激动的通灵者甚至下意识地“锵”一声抽出了自己的武器。
灵能在武器上不安地波动、闪烁，使得这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