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扭曲、充满恶意的回廊景象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强烈的眩晕感包裹着李皖的意识,仿佛坠入一条无尽的、闪烁着混乱数据的隧道。
【惩罚剧本第二阶段启动:孤独回响。记忆屏蔽程序载入......载入成功。】
【背景重构:基于目标深层潜意识恐惧(失去日常\/家庭责任重压\/时间流逝)及接触过的特殊个体(营晓晓)信息碎片,生成定制化沉浸式剧本《凡尘》。】
【核心冲突:平凡生活的磨损与坚守。终极测试:在绝望中是否会选择毁灭所爱?】
【祝您体验愉快,演员。】
冰冷的机械音仿佛是最后的送别辞,随即彻底沉寂。
......
头痛。
像是宿醉之后,又像是长时间熬夜带来的那种沉闷的、仿佛颅骨内灌满了铅的胀痛。
李皖(?)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不是医疗中心的天花板,也不是回廊那光怪陆离的镜壁,而是一盏略显陈旧、样式普通的吸顶灯。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油烟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孩童的奶香气。
阳光透过不算太干净的玻璃窗照射进来,在铺着廉价地板革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窗外传来小贩隐约的叫卖声和邻居家电视的嘈杂声响。
这是一个普通的、甚至有些简陋的居民楼房间。
他躺在一张硬的有些硌人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一条洗得发白、却干净温暖的薄被。
我是谁?
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
李皖。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
记忆如同被搅浑的水,缓缓沉淀,浮现出一些模糊的片段:厂子里枯燥的流水线工作,微薄的薪水,操心柴米油盐的妻子,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对,孩子。
他猛地坐起身,动作牵动了酸痛的腰背,让他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岁月不饶人,他早已不是那个能连续加班都不觉得累的毛头小子了。
他看向床边。
一张简陋的儿童床上,睡着一个小男孩,约莫四五岁的样子,脸蛋红扑扑的,呼吸均匀。 另一边,用几把椅子拼凑、铺上被褥的“小床”上,睡着一个稍大些的女孩,七八岁,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做什么不太安稳的梦。
这是他的儿子小石头和女儿丫丫。
一股沉重的、却又无比真实的责任感瞬间充盈了他的胸腔。
这就是他的生活,他的全部。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生怕吵醒孩子们。
走到客厅兼饭厅的小空间里,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正在狭窄的厨房里忙碌着。
那是一个穿着简单格子围裙的女人,背影看起来有些瘦弱,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几缕发丝垂落在颈边。
她正麻利地搅动着锅里的粥,旁边的小锅里煮着几个鸡蛋。
“晓晓。”
他下意识地叫出声,声音有些干涩。
女人回过头来。
那是一张清秀却带着明显疲惫的脸庞,眼角已经有了细密的纹路,脸色有些苍白,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看过来时,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能洞悉人心的平静。
是营晓晓。
在他的记忆里,这是他的妻子,与他相识于微时,一起熬过了最艰苦的日子,为他生儿育女,操持着这个清贫却温暖的家。
她话不多,有时甚至会显得有些过于冷静和疏离,但总是把这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醒了?”
营晓晓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
“粥快好了,去洗把脸,叫孩子们起来吃饭,今天厂里不是还要开早会?”
“哎,好。”
李皖应着,习惯性地走向狭窄的卫生间。
镜子里的男人,面容沧桑,鬓角已经有了白发,眼袋浮肿,完全是一副被生活重担压得喘不过气的中年人模样。
他掬起冷水扑在脸上,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刚才......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奇怪的梦?梦里有什么镜子和文字?记不清了,大概是太累了吧。
生活就是这样,容不下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甩甩头,把那些模糊的念头抛开。
早餐桌上,气氛有些沉闷。粥很稀,咸菜也只有一小碟。小石头吵着想吃肉包子,被丫丫小声呵斥了一句:
“爹娘赚钱不容易,别闹!”
李皖看着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女儿和尚且懵懂的儿子,心里一阵发酸。
他默默地把自己的鸡蛋剥开,分成两半,放进两个孩子的碗里。
“你吃你的,下午还要上工。”
营晓晓看了他一眼,语气依旧平淡,却把自己碗里的鸡蛋清夹到了他碗里。
一种微小而真实的暖流在李皖心间划过。
这就是他的日子,苦是苦了点,但还有牵挂,还有温暖。
吃完饭,送走了背着破旧书包去上学的丫丫,又把小石头送到隔壁热心肠的王婶家暂为照看(他们交不起幼儿园的费用),李皖和营晓晓一起出门,赶往城郊的那个小纺织厂。
阳光炙烤着尘土飞扬的街道,自行车铃声、人们的讨价还价声、机器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鲜活而又沉重的市井画卷。
李皖推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自行车,和营晓晓并肩走着。
他看着妻子沉默的侧脸,忽然有一种极其荒谬的错觉:她似乎不应该属于这里,不属于这种被柴米油盐和生存压力填满的、琐碎而疲惫的生活。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就被身后催促的喇叭声和工头可能扣钱的担忧压了下去。
这就是他的现实。
平凡,艰苦,但必须坚持下去的现实。
他握紧了车把,感受着掌心被磨得发亮的金属触感,以及那份沉甸甸的、名为“生活”的重量。
孤独的回响,
或许就藏在这日复一日的平凡烟火里,
悄无声息地磨损着人的意志与希望。
纺织厂的工作永远是枯燥而疲惫的。
空气中漂浮着细密的棉絮,机器发出永不停歇的轰鸣,仿佛要榨干工人最后一丝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