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干涩悠长的门轴转动声,在这绝对寂静的空间里被放大了无数倍,仿佛推开了尘封千年的时光。
殿门缓缓向内开启,一股混合着古老木材、陈年香火以及某种奇异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并不难闻,反而有种沉淀了岁月后的宁神静气之感。
门后的景象,逐渐在李皖眼前清晰。
这是一座极为宽敞的殿宇,格局庄严肃穆。殿内光线昏暗,仅有几缕不知从何处缝隙透入的、带着混沌空间特有灰白调的光线,勉强照亮了内部的轮廓。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整齐排列在殿宇两侧及正前方的——佛像。
并非单一的金身如来,而是涵盖了佛、菩萨、罗汉、护法天神等在内的庞大阵容。它们或盘坐,或站立,或怒目,或慈悲,形态各异,栩栩如生。
塑像的工艺极其精湛,衣袂纹路流畅,面容宝相庄严,虽历经不知多少岁月,金漆多有剥落,露出底下暗沉的泥胎或木质,甚至有些塑像肢体残缺,布满了裂纹,但那股沉淀下来的、源自信仰与匠心的庄严气度却未曾消减,反而更添几分历史的厚重与悲怆。
它们静静地矗立在昏暗中,如同沉默的见证者,守护着这片位于混沌中心的孤岛净土。
李皖虽非佛门信徒,但面对此情此景,心中亦升起一股对时光、对信念、对未知存在的敬意。
他立于殿门处,神色肃穆,对着满殿神佛,双手合十,微微躬身,行了一礼。无关信仰,仅为这份于绝境中屹立不倒的坚守。
礼毕,他这才迈步踏入殿中。
脚下是积了厚厚一层灰尘的青砖地面,每一步落下,都会留下清晰的脚印,扬起细微的尘糜在光柱中飞舞。
他放轻脚步,【万象真瞳】在昏暗中流转着幽微的星辉,仔细地扫过殿内的每一处角落,寻找着可能存在的线索。
殿内陈设简单,除了佛像,便只有一些早已腐朽的蒲团、香案,以及一些散落在地、看不出原貌的器物碎片。
空气凝滞,时间在这里仿佛停止了流动。
他的目光掠过香案,落在了一个相对完好的物件上——那是一个木质漆金、造型古朴的木鱼,静静地放置在香案一角。
与其他布满灰尘的物件不同,这木鱼表面相对干净,似乎……经常被使用?或者说,被某种力量维系着最后的形态。
他走近,拿起木鱼。
入手沉甸甸,木质坚实,漆金虽已斑驳,却依旧能感受到其制作时的精良。他将木鱼翻转,看向底部。
只见底部阴刻着三个苍劲古朴的汉字,并非岛文,而是正宗的、带着唐代风骨的——夏国古文字:
唐招提寺
“唐招提寺……”
李皖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心中一动。
在他的世界的历史中,唐招提寺是岛国奈良着名的佛教寺院,由唐代东渡的见真大师主持修建,是中岛文化交流的重要见证。
难道这座寺庙,与那位“过海大师”,以及见真大师有所关联?
线索似乎开始串联,但依旧模糊。他将木鱼轻轻放回原处,继续探查。
在主殿后方,他发现了一扇不起眼的侧门,通向一处偏殿。
偏殿比主殿小了许多,陈设更为简单,像是一间禅房或僧侣的静修之所。只有一张简陋的石榻,一个低矮的茶几,以及一个靠墙摆放的、看起来十分厚重的老旧木箱。
木箱没有上锁。
李皖伸手,拂去箱盖上的积尘,轻轻将其打开。
箱内东西不多,几件浆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僧袍,一串摩挲得油光发亮的佛珠,以及……一本用粗糙麻纸装订而成、页面泛黄发脆的小册子。
李皖小心地取出那本册子,盘膝坐在石榻上,就着昏暗的光线,轻轻翻开。
册子内的字迹,并非工整的经文或日记,而是一种略显潦草、却笔力虬劲的笔触,用的是汉字夹杂着少量变体岛文,像是个人的随笔杂记。
而开篇的几页,赫然用浓墨写着一首……打油诗?
诗云:
沧海渺茫浪滔天,六渡东瀛志愈坚。
罡风裂帆蛟龙阻,盲眼不改向佛心。
奈良城中传戒律,唐招提内译真经。
岂料暮年逢异变,规则错乱时空颠。
此地本是三界隙,能量冲撞似熬煎。
不忍苍生罹劫难,愿舍残躯作金钿。
以身化锚定混沌,古寺为舟渡厄渊。
法力终有尽时日,残魂一缕守碑前。
后来君子若至此,切记莫要动贪念。
平衡一破乾坤覆,万界归墟在眼前。
诗句直白,甚至有些粗粝,却清晰地勾勒出一位高僧波澜壮阔而又悲壮决绝的一生。
东渡传法的艰辛与坚定(“六渡东瀛志愈坚”、“盲眼不改向佛心”),在奈良弘法、建立唐招提寺的功绩(“奈良城中传戒律,唐招提内译真经”),晚年遭遇此地规则异变、时空混乱的惊变(“岂料暮年逢异变,规则错乱时空颠”),以及最终为守护苍生、不惜以身化锚、稳固此间平衡的壮举(“不忍苍生罹劫难,愿舍残躯作金钿”、“以身化锚定混沌,古寺为舟渡厄渊”)……
“过海大师……见真……”
李皖合上册子,心中已然明了。
这位“过海大师”,极有可能就是历史上那位赫赫有名的见真大师!他不仅在现实世界留下了不朽的功绩,更是在生命的最后,以无上佛法与宏愿,化身为此地的“定海神针”,勉强维系着三种规则能量的脆弱平衡!
而诗末的警告——“切记莫要动贪念。平衡一破乾坤覆,万界归墟在眼前。”——更是如同警钟,在他心中鸣响。此地的稳定,何其脆弱!
他小心翼翼地将册子放回木箱,盖好箱盖,仿佛怕惊扰了这位千古高僧的安眠。然后,他站起身,走出了这间充满悲壮与坚守气息的偏殿。
他的目标,转向主殿更后方。
按照通常寺庙的布局,主殿之后,应有更深的核心区域。
果然,在主殿后方,他找到了一扇更为厚重、紧闭着的后门。门上没有锁,却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
李皖深吸一口气,运转体内星穹之力,缓缓推开了这扇门。
门开的瞬间,即便是以李皖如今的心境,也不由得瞳孔微缩,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门后,并非另一个殿宇,而是一片……依山傍水、错落有致的——寺庙建筑群!
他所处的位置,似乎是这片建筑群最高处的主殿平台。
放眼望去,脚下是层层叠叠、依着山势蜿蜒而下的青瓦屋顶,飞檐如雁阵,斗拱层叠,尽显唐代建筑的恢弘气度与精妙工艺。
大大小小的殿宇、钟楼、鼓楼、经堂、僧舍,怕是有数十座之多,巧妙地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
一条清澈的山溪,如同碧绿的玉带,从远处的山峰流淌而下,穿行于建筑群之中,几座小巧的石拱桥跨溪而建,溪水潺潺,在这死寂的混沌空间中,是唯一灵动的声音。
更远处,云雾缭绕间,隐约可见一座秀丽的峰峦,山腰处似乎还有一座精致的佛塔,塔尖直指灰蒙蒙的“天空”。
这片寺庙群的面积,远超外面所见的那一座孤殿,简直就像是将一整座盛唐时期的深山古刹,完完整整地搬到了这片规则混乱的混沌核心!
其雄伟壮丽,庄严肃穆,与外部那能量肆虐、万物凋敝的景象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极致对比!
“没想到……在这等诡异绝地之中,竟藏着如此……雄伟壮丽、清净庄严的净土。”
李皖忍不住轻声感叹,心中对那位“过海大师”见真的神通与宏愿,更添几分敬佩。能以无上法力,在这三界规则的夹缝中,开辟并维持这样一片净土,其修为,恐怕已近乎神佛。
然而,就在他沉浸于这片古刹的壮美与宁静之时,他眼中那缓缓旋转的黑白太极瞳,猛地一滞!
一股极其微弱、却与他之前感知到的三种规则能量都截然不同的、带着一种……纯粹而古老的“规则本源”气息的异样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极其突兀地,从寺庙群深处某个方向,一闪而逝!
这丝波动,纯净、古老,仿佛宇宙初开时便已存在,与这片由见真大师法力维系的净土格格不入,却又隐隐带着某种……更高层级的吸引力。
李皖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牢牢锁定了波动传来的方向——那似乎是位于寺庙群最深处......
那里,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