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娜没再阻拦。
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了。
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只要他觉得那是路，就会踩过去。
“别死在下面。”
她推了推眼镜，合上记事本。
雷恩笑了笑。
他转过身，看向拉姆。
“把炉子烧旺点。”
“等我回来，那根木头必须是软的。”
拉姆扛着大铁锤，用力点头。
“放心吧船长！”
“要是火不够旺，我就把我自己扔进去烧了！”
雷恩不再废话，他走到船舷边缘，没有丝毫犹豫，身体前倾。
没有花哨的跳水动作，甚至没有屈膝缓冲，他就这么直挺挺地砸向海面。
“扑通！”
入水的瞬间，雷恩调整了肌肉的频率。
【流水之躯】启动。
海水不再是阻力，它们变成了皮肤的延伸。海水包裹着滚烫的身体，那种燥热感稍微缓解了一些。
雷恩睁开眼睛，深蓝色的世界映入眼帘，光线随着深度增加而迅速衰减。
但他不需要光。
【野兽本能·嗅】
血腥味。
腐烂味。
还有那种强烈的、带着电流般的生物磁场信号。
雷恩双腿轻轻摆动，身体划破水流，急速下潜。
不屈者号的甲板上，莉娜站在栏杆旁，看着那个迅速消失在深蓝中的黑影。
拉姆凑了过来。
他手里还抓着那个铁锤，脸上带着担忧。
“船长真的没问题吗？”
“我看那伤口刚好，这要是被水压一挤……”
拉姆比划了一个爆炸的手势。
“虽然那胳膊看着挺猛，但里面要是没长好，很容易崩的。”
莉娜面无表情，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怀表。
“与其担心他，不如担心这一片海域的生态平衡。”
莉娜低头看着表盘，秒针一下一下地跳动。
“根据我的计算。”
“他现在的代谢速度是常人的五十倍。”
“刚才吃下去的那点东西，大概只能维持他十分钟的高强度活动。”
拉姆瞪大了眼睛。
“十分钟？”
“那过了十分钟咋办？”
莉娜指了指海面。
“所以他得快点开饭。”
“这就是所谓的自助餐。”
深海五十米，压强开始增大，耳膜传来轻微的挤压感，雷恩没有理会，他继续下潜。
一百米。
这里已经是大型掠食者的领地，周围游弋的小鱼群惊慌失措地散开，它们感受到了那个入侵者的气息。
极度危险。
雷恩停了下来，他悬浮在水中，头发随着暗流飘动，左臂的肌肉在水压下轻轻颤动。
细胞在欢呼。
来了。
左前方的幽暗中，两点幽绿的光芒亮起，紧接着，一张布满利齿的大嘴撕裂了黑暗。
铁齿锯鲨。
伟大航路前半段常见的凶兽。
体长超过二十米，背鳍像一把锋利的钢刀。尤其是那一嘴牙齿，据说能咬穿钢铁船板。
它把雷恩当成了那些不慎落水的船员。
一道鲜嫩的点心。
“吼！”
虽然听不到声音，但那股水流的激荡如同闷雷，锯鲨摆动巨大的尾鳍，像一枚发射的鱼雷，直冲雷恩而来。
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到了面前。
船上。
“有动静了！”
拉姆趴在栏杆上，指着海面，原本平静的海水开始泛起波纹，一圈圈波纹扩散开来，那是深海巨兽搅动水流造成的震荡。
莉娜看了一眼水面。
“波长短，频率高。”
“这是冲刺攻击。”
“看来遇到硬茬了。”
拉姆抓紧了栏杆，铁锤把木头磕出了印子。
“我们要不要帮忙？”
“比如丢几个炸药桶下去？”
莉娜摇头。
“别添乱。”
“炸药会破坏食材的完整性。”
“而且。”
莉娜扶了一下眼镜。
“他不需要。”
水下。
雷恩看着那张足以吞下一头牛的血盆大口。
他没有躲。
在水里跟鱼比灵活，那是蠢货才干的事。
既然是试刀。
那就正面硬刚。
雷恩左脚踩踏水流。
高压水流在他脚下炸开，提供了一个稳固的支点，腰腹发力，力量沿着脊椎传导，直到左肩。
雷恩抬起左臂，拳头紧握，没有任何花哨的技巧，就是最简单的一记直拳。
迎着锯鲨最坚硬的鼻头，还有那排闪着寒光的利齿。
轰出！
双方接触的瞬间。
时间似乎停滞了一微秒。
然后。
彻底爆发。
“嘭！”
深海中炸开一团白色的气泡，那是力量对撞产生的空腔效应。
锯鲨那引以为傲的铁齿，就像是玻璃做的。
崩碎。
这一拳，直接打进了它的口腔，捣碎了它的上颚，贯穿了它的脑组织。
巨大的动能甚至让它庞大的身躯在水中停顿了一下，然后向后倒飞出去，鲜血瞬间染红了海水。
雷恩收回拳头，看了一眼。
皮肤完好无损，甚至连红印都没留下。
那股反震力被骨骼和肌肉完美地吸收、分散。
这种感觉太棒了，比受伤之前还要强韧。
“还不够。”
雷恩看着那头在水中抽搐的锯鲨。
这点运动量，连热身都算不上。
他游过去，一把抓住了锯鲨那粗壮的尾巴，十指扣入坚硬的鲨鱼皮。
哪怕是二十米的庞然大物，此刻在他手里也像是个布娃娃。
“起！”
雷恩在心中低喝，他腰身一扭，整个人在水中旋转起来。
这是一个疯狂的画面，渺小的人类，抡着比自己大几十倍的巨兽，把它当成了链球，周围的海水被搅动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雷恩越转越快，离心力拉扯着他的关节。
但这正是他要的。
测试骨骼的连接强度，测试韧带的抗拉伸极限。
“走你！”
雷恩松手。
锯鲨像是一枚炮弹，重重地砸向海底的一处暗礁。
“轰隆！”
海底尘土飞扬，那块两人高的礁石直接被砸得粉碎。
锯鲨也没了动静，但这还不是结束。
雷恩悬浮在血雾中。
他没有去捡尸体，而是静静地等待。
这么浓烈的血腥味，如果这里真的有那种级别的怪物，它绝对忍不住。
海面上。
“我去！”
拉姆往后退了一步，刚才船体晃了一下，虽然幅度不大，但那种来自海底的震动感非常清晰。
“这是地震了吗？”
拉姆看着莉娜，莉娜正盯着海面，那里冒出了一股股浑浊的气泡，还夹杂着暗红色的血水。
“不是地震。”
莉娜的声音很平静。
“看来第一道开胃菜已经解决了。”
拉姆吞了口唾沫。
“那船长咋还不上来？”
莉娜看着那些泛上来的血水。
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这点血量，也就是一条中型鲨鱼。”
“对他来说，塞牙缝都不够。”
就在这时。
莉娜的瞳孔缩了一下。
“拉姆。”
“怎么了？”
“抓稳了。”
“什么？”
拉姆还没反应过来。
一股巨大的水浪猛地从船侧掀起。
不屈者号像是一片树叶，剧烈地摇晃起来。
海底。
光线突然暗了下来。
不是因为云层遮住了太阳。
而是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了雷恩头顶的海域。
那种压迫感，比刚才的锯鲨强了十倍不止。
雷恩抬起头，哪怕是在幽暗的深海，那个轮廓依然大得惊人。
修长的脖颈，如同小山一样的躯干。
还有那四片像船帆一样巨大的鳍。
蛇颈海兽。
虽然比不上无风带那些体长几千米的超巨型海王类。
但在这个海域，它就是当之无愧的霸主，也是雷恩这次的目标。
那头海兽低下了头，那一双巨大的黄色眼球，死死地盯着雷恩。
还有旁边那具破碎的锯鲨尸体。
那是它的零食，却被这个小虫子弄坏了。
愤怒。
一股实质般的杀意随着水压碾压过来。
雷恩看着那只巨眼，嘴角咧开，露出了一口白森森的牙齿，气泡从他嘴边溢出，咕噜咕噜地升上去。
那是他在笑。
终于来了，真正的蛋白质，雷恩甚至能闻到它体内那股澎湃的生命能量。
那不是肉，那是行走的大补药。
海兽张开了嘴。
那不是嘴，那是深渊。
无数尖锐的獠牙交错排列。
仅仅是吸气产生的水流，就让雷恩周围的海水形成了一个漩涡。
它要一口吞掉这个不知死活的小东西。
雷恩没有逃，他活动了一下脖子，双脚在水中轻轻一点。
不退反进。
迎着那张巨口冲了上去。
船上。
拉姆死死抱着桅杆，才没被刚才那个浪头拍下去。
“我的妈呀！”
“刚才那个影子是什么？”
“这也太大了吧！”
拉姆脸色煞白。
哪怕只是惊鸿一瞥。
他也看到了那个浮出水面一瞬间的巨大背脊。
那是真正的海怪。
“那是蛇颈海兽的亚种。”
莉娜抓着栏杆的手指有些发白。
但声音依然稳定。
“成年体长度在五十米以上。”
“咬合力足以粉碎中型军舰的龙骨。”
“这种东西怎么会跑到浅海来？”
拉姆都要哭了。
“现在不是讨论它为什么来的时候吧？”
“船长还在下面啊！”
“他就算再猛，也不可能跟这种怪物肉搏吧？”
“我们要不要开炮？”
拉姆指着船侧的火炮。
“用那个穿甲弹，说不定能给船长争取点时间。”
莉娜看了一眼那门火炮。
又看了一眼还在翻涌的海面。
摇了摇头。
“来不及了。”
“而且。”
莉娜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镜片上的水雾。
重新戴上。
目光穿透了海面，看见了下面的场景。
“你没发现吗？”
“刚才那股浪，不是海兽攻击造成的。”
“那是它在躲避。”
拉姆愣住了。
“躲避？”
“那么大的怪物，躲谁？”
莉娜没有回答。
海底。
雷恩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海兽的嘴边。
但他没有被吞下去，他贴在了海兽的下颚处。
双手死死扣住了一块鳞片的边缘，全身肌肉绷紧。
【不灭薪王】在燃烧。
力量，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入左臂。
这一拳，不是为了击退，是为了猎杀。
“开饭了。”
心声落下。
拳出。
“嘭！”
一道沉闷的巨响，隔着几十米深的海水，依旧震得不屈者号的甲板嗡嗡作响。
海水像是沸腾了一样。
一大团猩红的血水，像火山喷发一样，染红了大半个海面。
拉姆张大了嘴巴，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莉娜看着那片血海，嘴角微微勾起。
她合上了手里的怀表。
“看来。”
“今晚有烧烤派对了。”
“准备一下。”
“去拿最大的那种绞盘。”
“我们要把战利品拖上来。”
海面破开。
一个赤裸着上身的身影钻了出来。
雷恩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
单手拖着那个巨大的、失去生机的头颅，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神。
他看着船上的两人。
露出了一个野性十足的笑容。
“肉来了。”
“拉姆，你的火，够旺吗？”
“这可是个大家伙。”
“皮厚。”
“得用大火才烤得透。”
拉姆看着那个比自家船还大的怪物尸体。
又看了看雷恩那只还在冒着热气的左臂。
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
“够！”
“肯定够！”
“船长。”
“你太猛了。”
雷恩大笑一声，声音在海面上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