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西北风如同无数把冰冷的锉刀,刮过裸露的肌肤,卷起漫天黄沙,遮蔽了本就晦暗的日光。
林逐欢裹紧了狐裘,脸颊被风沙吹得生疼,嘴唇干裂,呼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寒风中。
他率领的运粮队,正艰难跋涉在一条名为“鬼见愁”的隐秘古道上。
这条古道,蜿蜒于连绵的荒山秃岭之间,远离官道,崎岖难行。
一侧是陡峭嶙峋的崖壁,怪石狰狞;另一侧是深不见底的幽谷,风声呜咽如同鬼哭。
狭窄的路面布满了碎石和坑洼,沉重的粮车行进缓慢,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刺耳的声响,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
“国公,过了前面那道山梁,再走一天,就能绕到凉州侧后的野马川了!那里离大营只有半日路程!”
向导老马头,一个在西北行商半辈子、熟悉各种犄角旮旯小道的精瘦汉子,指着前方一道如巨兽脊背般的山梁,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
林逐欢点点头,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险恶的环境。
他选择这条路,就是为了避开秃发乌孤重兵把守的黑石峡和可能存在的奸细耳目。
然而,这“鬼见愁”绝非善地,不仅路难行,更是西戎小股游骑和悍匪时常出没的区域。
“传令下去,加快速度!过了山梁找避风处休整!”林逐欢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清晰。
他心中焦灼如火,凉州断粮的消息如同巨石压顶,每一刻的延误都意味着前线将士多一分危险。
队伍刚行进到山梁下方相对开阔的谷地,异变陡生!
“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巨响从头顶传来!
众人惊骇抬头,只见山梁上方,无数磨盘大小的巨石裹挟着泥土和积雪,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目标直指谷地中央的粮车队伍!
“落石!散开!保护粮车!”护卫统领,御林军校尉张猛目眦欲裂,嘶声大吼!
训练有素的御林军精锐反应极快,一部分人立刻扑向最近的粮车,用身体和盾牌试图阻挡或减缓巨石的冲击。
另一部分则迅速向两侧崖壁下相对安全的凹陷处躲避。
民夫们则吓得魂飞魄散,惊呼着四散奔逃,场面瞬间大乱!
巨石砸落!一辆躲闪不及的粮车被砸得粉碎!
装载的粮食如同金色的沙流般倾泻而出,瞬间被泥土掩埋!
两名躲避不及的士兵被巨石擦中,惨叫着倒飞出去,生死不明!
“国公小心!”张猛眼疾手快,一把将林逐欢扑倒在地。
一块磨盘大的巨石擦着他们的头皮呼啸而过,重重砸在刚才林逐欢站立的地方!
尘土弥漫,碎石飞溅。
林逐欢被张猛护在身下,呛咳着,心脏狂跳。
他挣扎着抬起头,透过弥漫的烟尘,锐利的目光死死盯向山梁上方——
那里,隐约可见数十个裹着毛皮、手持弯刀和弓箭的身影!
“是西戎游骑!还有……马匪!”老马头经验丰富,嘶声喊道,“他们想用落石砸毁粮车,再冲下来劫掠!”
果然,落石稍歇,山梁上便响起了尖锐的呼哨和怪叫声!
数十名凶悍的西戎骑兵和同样彪悍的马匪,如同饿狼般,催动战马,顺着陡峭的山坡,挥舞着雪亮的弯刀,朝着混乱的粮队猛冲下来!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毁掉剩下的粮车!
“御林军!结阵!保护粮车!”张猛怒吼着跳起,拔刀出鞘。
幸存的御林军士兵迅速从惊骇中回神,以粮车为依托,迅速结成紧密的防御圆阵,长枪如林,指向冲来的敌人!
“杀光这些南狗!抢了粮食!”冲在最前面的一个独眼马匪头目狂笑着,弯刀直劈一名御林军士兵!
噗嗤!
刀锋入肉,鲜血飞溅。战斗瞬间爆发!
狭窄的谷地变成了血腥的修罗场!西戎骑兵和马匪仗着马快刀利,不断冲击着御林军的防线。
御林军士兵虽训练有素,但人数处于劣势,地形又不利,一时被压制得步步后退,不断有士兵倒在血泊中。
粮车暴露在攻击之下,情况岌岌可危!
林逐欢被两名亲卫死死护在阵心,他看着不断倒下的士兵和暴露在敌人刀锋下的粮车,心如刀绞,眼中却燃烧着冰冷的火焰!绝不能失败!
绝不能!
电光火石间,他目光扫过谷地两侧陡峭的崖壁,又看向敌人冲下来的那道相对平缓的山坡,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成型!
“张猛!”林逐欢的声音穿透喊杀声,“分一半人手!上左侧崖壁!用弩箭!给我射那些冲下来的马匹!打乱他们的冲击!”
张猛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得令!丙队!跟我上崖!”他立刻分出一半精锐,利用崖壁上的凸起和缝隙,快速向左侧崖顶攀爬。
“老马头!”林逐欢又转向向导,“带几个人,去把后面那几辆空车推到路中间!堆上树枝干草!点火!制造烟障!”
“是!国公!”老马头立刻招呼几个胆大的民夫去推车。
“剩下的人!”林逐欢拔出腰间那柄皇帝御赐的精巧短剑,眼神决绝,“收缩防线!死守粮车!给我顶住!”
命令迅速执行!
攀上左侧崖壁的御林军士兵,占据制高点,强弩齐发!
密集的箭矢居高临下,精准地射向冲下山坡的敌骑!
战马目标大,顿时惨嘶连连,纷纷中箭倒地!
高速冲锋的敌骑阵型瞬间大乱,人仰马翻,互相践踏。
与此同时,几辆空粮车被推到了谷地入口狭窄处,堆上易燃物,火把一扔,顿时燃起熊熊大火。
浓烟滚滚而起,被凛冽的山风一吹,迅速弥漫开来,遮蔽了谷地的入口和部分视线。
“怎么回事?!”
“有埋伏!”
“烟!好大的烟!看不清了!”
冲击受阻,视线被阻,冲下来的敌人顿时陷入混乱和恐慌。
他们看不清谷地内的具体情况,只听到同伴的惨嚎和浓烟中影影绰绰的华军身影,进攻的势头为之一滞。
“就是现在!反击!”林逐欢看准时机,厉声喝道!
收缩防御、压力骤减的御林军士兵,爆发出震天的怒吼!
在张猛的带领下,如同出闸猛虎,挺起长枪,主动向混乱的敌人发起了反冲锋!
“杀——!”
居高临下的弩箭,弥漫的浓烟,加上华军突然爆发的凶猛反击,彻底打懵了这股伏击的敌人。
他们本就是乌合之众,见势不妙,顿时斗志全无。
“撤!快撤!”独眼头目见势不妙,调转马头就想跑。
“想跑?!”张猛怒吼一声,手中长枪如同毒龙出洞,狠狠刺入对方后心!
独眼头目惨叫着栽下马背。
主心骨一死,剩下的敌人更是魂飞魄散,哭爹喊娘地朝着来时的山坡狼狈逃窜,留下满地尸体和伤马。
战斗结束得很快。谷地中弥漫着血腥味、硝烟味和焦糊味。
御林军士兵们喘着粗气,迅速清理战场,救治伤员,扑灭余火。
虽然损失了几车粮食和十余名士兵,但主力粮车和大部分人员得以保全。
林逐欢站在一片狼藉中,看着士兵们默默收敛同袍的遗体,看着被巨石砸毁的粮车残骸,心中沉痛。
他走到张猛身边,看着对方胳膊上还在渗血的伤口:“伤得如何?”
“皮外伤,不碍事!”张猛抹了把脸上的血污,看着林逐欢的眼神充满了敬佩,“国公神机妙算!若非您当机立断,指挥若定,我等今日怕是要葬身于此了!”
林逐欢摇摇头,目光投向野马川的方向,声音低沉却坚定:
“还没到凉州,不可松懈。传令,轻点损失,救治伤员,掩埋牺牲将士。休整半个时辰,继续出发!凉州……在等着我们!”
他握紧了拳头,指尖深深嵌入掌心。玄戈,再坚持一下,我很快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