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前院的艾蒿，刚晒出点焦香，石头城子古城的钟楼突然传来“铛——铛——铛”的巨响。这钟声不同于平日报时的清脆，沉得像铅块落地，一下下砸在人心上，惊得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连槐安和槐生都被惊醒，在张婶怀里“咿咿呀呀”地哭闹。
“这是紧急钟！出大事了！”陈怀夏正帮着村民加固沙袋，听见钟声脸色一变，手里的铁锹“哐当”掉在地上。
石头城子古城的钟楼有百年历史，只有遇到洪水、兵灾这类要命的事才会敲响紧急钟，上一次响还是三年前珠尔山发洪水。
林嫚砚心里咯噔一下，刚把最后一块血玉碎片分给村民，就见一个民团团员气喘吁吁地冲进城隍庙，头巾歪在一边，衣襟上还沾着泥水：“陈先生！林姑娘！东门出事了！双龙溪的结界扩大了，黑气正往城墙上爬，砖石都开始掉渣了！”
“别急，慢慢说。”林嫚砚扶着民团团员的胳膊，给他递了碗水，“黑气是啥样的？城墙现在咋样了？”她摸了摸怀里的破界玉佩，玉佩不知何时开始发烫，红纹像小火苗似的跳动。
民团团员灌了大半碗水，抹了把嘴说：“那黑气黑乎乎的，跟蔡家沟的雾气似的，黏在城墙上甩不掉。刚才我看的时候，东门的砖都黑了半截，用手一碰就碎，跟酥饼似的。我们民团的李团长让我赶紧来报信，说再不想办法，城墙怕是要塌！”
陈怀夏拄着拐杖就往外走，腿上的伤口被牵扯得生疼也顾不上：“嫚砚，你去拿上破界玉佩和鹰眼石粉末，我去召集人手。咱们先去东门看看情况。”他回头对张婶说，“婶子，庙里的乡亲们就拜托你照看了，特别是这俩小家伙，别让他们靠近东门。”
张婶抱着槐安，把槐生交给旁边的妇人：“放心去吧，我会看好他们的。你们可得当心，那黑气邪乎得很，别沾身上。”她往林嫚砚手里塞了个布包，“这里面是刚炒的黄豆，路上饿了垫垫肚子，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两人谢过张婶，快步往东门赶。街上的村民听见钟声都慌了神，有往家里跑的，有往城隍庙挤的，乱糟糟的像没头苍蝇。陈怀夏一边走一边喊：“大家别慌！男人们跟我去东门筑墙！女人们把孩子看好，别乱跑！”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股镇定劲儿，不少村民听见都停下脚步，拿起锄头、扁担跟着往东门去。
快到东门时，就见一股黑气顺着城墙往上爬，像条巨大的黑蛇，把原本青灰色的城墙染得乌漆嘛黑。城墙根下的砖石碎了一地，民团团员们正用铁锹往墙上泼艾蒿水，可水一碰到黑气就“滋滋”冒白烟，根本挡不住蔓延的势头。
“陈先生！林姑娘！你们可来了！”民团李团长迎上来，他脸上沾着黑灰，手里握着根桃木枝，枝桠上还滴着血玉泡的水，“这黑气邪性得很，艾蒿水不管用，刚试了用血玉水泡桃木枝擦墙，能挡一会儿，可架不住它长得快。”
林嫚砚抬头往城墙上看，黑气已经爬了有一人多高，所过之处砖石剥落，露出里面的黄土，看得人心惊肉跳。
她掏出破界玉佩，玉佩的红光在阳光下格外刺眼，往黑气方向一照，黑气竟往后缩了缩，像怕烫似的。
“真管用！”民团李团长眼睛一亮，“林姑娘，你这玉佩是神物啊！”
陈怀夏却皱起眉头，他摸了摸腰间的阳玉佩——这是他奶奶传下来的，据说能驱邪避灾，此刻也烫得厉害，玉身上的云纹隐隐发光。
“光靠玉佩挡不住，得赶紧加固城墙，同时准备破界。”他又对李团长说，“让弟兄们把所有的桃木枝都找来，泡在血玉水里，不停地往城墙上擦。再搬些石料来，把掉砖的地方补上，越快越好！”
“好嘞！”李团长应声而去，很快就传来他指挥的声音：“小三子！去柴房搬桃木枝！二柱子！把石料往城墙根下运！都麻利点！”民团团员们手脚麻利地忙活起来，有的用桃木枝擦墙，有的搬石料补墙，总算暂时稳住了黑气蔓延的势头。
林嫚砚走到城墙下，用手指碰了碰没被黑气沾染的砖石，还是硬邦邦的，可一靠近黑气边缘，就觉得一股寒气往骨头缝里钻。她把破界玉佩贴在城墙上，红光顺着砖石纹路游走，被红光扫过的地方，黑气明显淡了些，砖石也不再剥落。
“看来血玉能克制这黑气。”林嫚砚心里有了底，她对陈怀夏说，“结界扩大肯定是河妖搞的鬼，它想逼咱们提前动手，说不定点将台那边有埋伏。”
她往珠尔山方向看了看，山头上乌云密布，像是有场大雨要下来。
陈怀夏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因为玉佩发烫有些热，他的手却因为紧张有些凉：“不管有没有埋伏，都得去破界。再拖下去，城墙塌了，庙里的乡亲们都得遭殃。”
他从怀里掏出归墟之心粉末，“这是之前备好的辟邪粉末，遇到危险就撒，能对付邪祟。”
林嫚砚点点头，心里暖烘烘的。从溶洞遇险到现在，不管多危险，陈怀夏总是挡在她前面，这份守护让她觉得安心。
她看着他腿上的伤口，绷带边缘又渗出些血：“你的伤……要不我自己去点将台，你在这儿指挥？”
“说啥傻话。”陈怀夏刮了下她的鼻子，动作自然又亲昵，“说好一起去的，哪能让你一个人冒险。我这伤不碍事，刚才搬石料都没事。”
他往城墙上看了看，黑气还在慢慢往上爬，像在跟他们打消耗战，“这样，你先去准备破界的东西，我在这儿盯着城墙，等李团长他们把防御做好，咱们就动身去点将台。”
“嗯。”林嫚砚应着，心里却有些不安。她总觉得这次结界扩大来得太巧，像是河妖算准了他们会来东门似的。她摸了摸鹰眼石粉末的布包，粉末透过布传来凉凉的触感，让她稍微镇定了些。
这时，一个民团团员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李团长！不好了！南边的城墙也出现黑气了！比东门的还浓！”
李团长手里的桃木枝“啪”地掉在地上：“咋这么快就蔓延过去了？这邪祟也太厉害了！”他看着陈怀夏和林嫚砚，眼神里带着求助，“陈先生，这可咋办？弟兄们分身乏术啊！”
陈怀夏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往南边城墙看了看，果然有股黑气正往上爬，比东门的更粗更浓。
“看来河妖是想四面夹击。”他当机立断，“李团长，你带一半人守东门，我带另一半人去南门。嫚砚，你抓紧时间准备，咱们半个时辰后在城隍庙汇合，然后一起去点将台。”
“好。”林嫚砚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她把破界玉佩交给陈怀夏，“这个你拿着，能帮你挡挡黑气。我去取些草药，顺便看看乡亲们的情况。”
她往城隍庙方向跑，跑了几步又回头，“你当心点，别硬扛。”
陈怀夏笑着挥挥手，转身对李团长说：“走，去南门！把血玉水和桃木枝都带上，跟邪祟拼了！”他拄着拐杖，脚步却异常坚定，民团团员们跟在他身后，喊着号子往南门去，声音在古城里回荡，驱散了不少恐慌。
林嫚砚一路小跑回城隍庙，庙里的乡亲们都在议论钟声的事，看见她回来都围上来打听情况。
“大家别担心，陈先生他们正在加固城墙，很快就没事了。”林嫚砚安抚着村民，心里却在盘算破界的事。她找到正在给中毒老人施针的老郎中。
“老郎中，我需要些能增强血玉灵力的草药。”林嫚砚开门见山，“结界扩大了，黑气开始侵蚀城墙，我们得提前去点将台破界。”
老郎中拔出最后一根银针，老人的脸色明显好了些。他擦了擦手说：“我就知道河妖不会善罢甘休。”他从药箱里拿出个小布包，里面装着些暗红色的草药，“这是朱砂草，能增强血玉的阳气，你和怀夏各带一半，贴身带着。破界的时候把它和鹰眼石粉末混在一起，效果更好。”
他又往林嫚砚手里塞了个瓷瓶：“这里面是雄黄酒，遇到蛇群就泼，比雄黄粉管用。点将台的水眼连着拉林河的水脉，破界时会有巨响，你们别慌，那是结界破碎的动静。”
林嫚砚谢过老郎中，刚要去收拾东西，就见王大娘抱着孙子走过来，孩子睡得正香，小脸蛋上的红疹消了不少。
“嫚丫头，听说你们要去珠尔山？”王大娘把一个护身符塞给她，“这是我求圆通观的道长画的，能保平安。你可千万当心，别像上次那样受伤了。”
林嫚砚看着护身符上歪歪扭扭的符咒，心里一暖：“谢谢大娘，我会小心的。您看好孩子，别让他靠近城墙，黑气邪乎得很。”
她注意到孩子手里还攥着那块血玉碎片，碎片上的红纹淡淡的，不像之前那么亮了，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却没多想。
半个时辰后，林嫚砚背着包袱来到城隍庙门口，陈怀夏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他脸上沾着黑灰，衣襟上还有几道划痕，显然在南门费了不少力气。“南门的黑气暂时挡住了，李团长会派人轮流值守。”他接过林嫚砚手里的包袱，“都准备好了？”
“嗯，朱砂草和雄黄酒都带了。”林嫚砚帮他擦掉脸上的黑灰，“你的伤没事吧？我看你走路有点瘸。”
“没事，皮外伤。”陈怀夏握住她的手，两人的玉佩同时发烫，红光大盛，“你看，双玉同温，说明咱们这次能成功。”
他往珠尔山方向看了看，乌云更浓了，“得赶紧走，看样子要下雨，雨天破界更费劲。”
两人顺着街道往西门走，民团团员们还在城墙上忙碌，用桃木枝蘸着血玉水不停地擦墙，黑气被压制在城墙下半截，暂时没再往上爬。
村民们站在路边，有的往他们手里塞干粮，有的给他们打气，眼神里满是期盼。
快到古城西门时，林嫚砚突然停下脚步，往城隍庙方向看了看。
她总觉得刚才王大娘孙子手里的血玉碎片不对劲，红纹太淡了，不像能辟邪的样子。更奇怪的是，孩子一直睡得很沉，平时稍有动静就会醒，今天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咋了？忘带东西了？”陈怀夏回头看她，顺着她的目光往城隍庙看，“是不是担心乡亲们？放心，张婶会照看好他们的。”
林嫚砚摇摇头，把心里的不安压下去：“没事，可能是我想多了。咱们快走吧，别耽误了破界的时辰。”她握紧手里的破界玉佩，玉佩的红光越来越亮，像是在提醒她什么。
两人走出西门，毒水已经漫到膝盖，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珠尔山在远处若隐若现，山头上的乌云越来越低，仿佛随时会压下来。
林嫚砚看着陈怀夏的背影，他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坚定地往前走，腿上的伤口肯定很疼，却没哼一声。她知道，这次去点将台，不仅要面对河妖的埋伏，还要应对随时可能扩大的结界，前路凶险万分。
可当她摸了摸怀里的破界玉佩，感受到它传来的温度，又看了看身边的陈怀夏，心里的害怕渐渐消散了。只要两人在一起，只要双玉同温，就没有破不了的结界，没有战胜不了的邪祟。
她加快脚步跟上陈怀夏，却没注意到，身后的石头城子古城里，城隍庙的方向闪过一丝诡异的紫光，快得像错觉，而那紫光，正来自王大娘孙子手里的那块血玉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