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的阴沟水漫过膝弯，混着青苔与烂叶的腥气直往鼻腔里钻。烛九溟猫着腰，玄铁重甲擦过潮湿的砖壁，发出沙沙轻响。身侧铁战的机械臂浸在污水中，关节处偶尔迸出几点蓝芒，那是灵枢液被腐水侵蚀的征兆；而苏婉儿的素裙早已染得透黑，却仍紧攥着半袋药粉，指节泛白。
碎甲枢的轰鸣自后方追来，像是有千万根钢针在刮擦脑仁。那是天工府灵枢特有的震颤，混着齿轮咬合的咔嗒声，在阴沟狭窄的空间里撞出回音。三人不敢停步，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方才为引开灵枢，他们在阴沟里绕了三圈，灵力早已耗去小半。
到了！铁战的机械眼突然亮起微光。烛九溟抬头，见前方阴沟出口透进一线月光，像把银刀劈开黑暗。他当先挤出去，污水顺着甲缝落在青石板上。可待三人站直身形，脊背却瞬间绷成弓弦——死巷尽头立着三道黑影，月光下泛着冷铁的乌青，正是三台碎甲枢！
品字形的布局将退路堵得严严实实。最前那台碎甲枢的枢刃斜指地面，刃身不是寻常灵枢的亮银，倒像浸过千年血池，乌青里泛着暗红。烛九溟盯着那刃尖，竟觉得有股阴寒顺着视线往骨头里钻，比三冬腊月的北风还冷三分。
枢刃沾血即腐！铁战的机械臂骤然收紧，震荡锤的锤头腾起幽蓝灵力，天工府改了枢纹，这是专克血肉的阴毒手段！话音未落，最近的碎甲枢已动了——枢刃带起破空锐啸，竟比寻常灵枢快了三成！那刃尖直取苏婉儿面门，映得她眸中寒芒骤现。
烛九溟暴喝一声，旋身挡在苏婉儿跟前。玄铁重甲下的脊背绷成铁板，枢刃地砸在他后心。皮肤顿时凹陷寸许，连骨节都发出闷响，可待枢刃抽回时，却听得地轻响——凹陷处的皮肤竟如弹性极佳的兽皮，弹回原状，只余下一道淡红掌印。
灵枢再硬，硬不过活人！烛九溟嘶吼着欺身上前，拳风裹着圣骨金光。他心口的金色图腾隐隐发亮，那是玄牝禁体运转的征兆。碎甲枢却似通灵性，关节地一转，竟侧移半步避过要害，枢刃顺势反挑他左臂。
刃尖划开皮肤的瞬间，烛九溟倒抽一口冷气。鲜血刚渗出，黑纹便顺着伤口爬了出来，像无数条细蛇钻进血管。灼痛从左臂蔓延至全身，仿佛有万只毒蚁在啃噬骨髓，连圣骨都跟着发烫。他咬碎舌尖，腥甜漫入喉间，玄牝禁体的热流自丹田翻涌——那是他修炼十年的保命手段，此刻如沸水般在血脉里冲撞。
黑纹被逼得节节败退，先是淡了颜色，接着蜷成一团，最终地化作青烟，散出一股焦糊味。烛九溟抹了把嘴角的血，眼里燃着狼一样的光。
好手段！铁战趁机抡起震荡锤。锤头裹着灵力炸在第二台碎甲枢脖颈处，金属崩裂声中，那枢机的头颅歪向一侧，齿轮间露出枚暗红符印。符纹扭曲如活物，正缓缓渗出黑血，落在青石板上作响，竟腐蚀出个小坑。
苏婉儿踮脚望去，裙角被夜风吹得轻扬。她瞳孔骤然收缩——那符纹的走向，与她藏在药囊里的九窍战枢残件上的黑纹，竟有七分相似！三个月前在乱葬岗捡到那截残件时，她还以为是哪家散修的歪门枢术，如今看来...
第三台碎甲枢的枢刃擦着烛九溟耳际划过，带起的风割得耳尖生疼。墙上的青石板被划出深痕，石屑簌簌落在他脚边。他反手抓住枢刃，玄铁般的手掌青筋暴起，竟将那精钢利器攥出蛛网似的裂纹：铁叔，快看看符印写了什么！
铁战扯下符印凑近月光。他的机械眼灵纹突然大亮，蓝光在眼眶里流转如星：妖域血枢坐标...万妖谷玄龟潭！
话音未落，三台碎甲枢同时爆鸣。齿轮倒转的金属摩擦声刺得人耳膜发疼，枢身上的灵纹开始冒黑烟——竟是要自毁！烛九溟一拳轰碎最近的枢机，火星四溅中，他望着掌心未消的灼痛，突然咧嘴一笑，血渍沾在嘴角：天工府藏得深，倒帮咱们指了条明路。
苏婉儿摸出半袋解毒散撒向空中。药粉在月光下泛着青芒，像撒了把细碎的星辰。她望着随风飘散的药粉，轻声道：方才阴沟里漏的药粉，原是为引开枢机嗅觉布的局。这些铁疙瘩灵智虽低，鼻子倒灵得很。
铁战将符印收进怀中，机械臂的关节渗出黑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紫。他却浑不在意，甩了甩机械臂道：玄龟潭是玄龟道君的老巢，八年前我卖过他长寿心丹...那老龟当时还说要与我结个善缘，难道那药里早被动了手脚？
烛九溟摸着发烫的圣骨，心口的图腾若隐若现，似有热流往丹田涌去。他闭了闭眼，又猛地睁开，眼底有金光流转：潭底有东西在唤我，许是和圣骨有关。
死巷外突然传来巡卫的呼喝，有动静！往死巷去了！三人对视一眼，趁碎甲枢自毁的浓烟翻上墙头。苏婉儿最后回望一眼，巷内焦黑的枢机残骸还在冒烟，袖中那截从散修胸口拔下的枢刃突然发烫，烫得她指尖发疼——刃上的纹路与符印竟有几分相似，像两根纠缠的毒蛇。
她握紧药囊，轻声道：天工府要汲灵符印，玄龟潭的血枢...怕就是他们汲灵的阵眼。那些黑纹，怕是要拿活物的精血养着。
烛九溟跃下墙头时，圣骨的热度已漫至心口。他望着远处鬼市飘摇的灯笼，暖黄的光在夜雾里晕成一片，像极了小时候母亲点的油灯。方才硬接枢刃时的痛突然涌上来，却不似寻常伤处的灼，倒像圣骨在欢呼，每道痛意都像在敲鼓，喊着再强些，再强些。
或许正如铁叔说的，灵枢再强，终是死物；而活人会痛、会怒、会越挫越勇——这副会疼会热的血肉之躯，才是最锋利的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