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缠绵，已是第三日未歇。紫宸殿内，苏婉儿正在批阅各地奏章，忽见红玉匆匆入内，面色凝重。
娘娘，出事了。红玉压低声音，今早京兆尹在城南发现三具尸首，身上搜出了...娘娘的令牌。
婉儿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迹在奏章上晕开些许：仔细禀来。
那三人皆是江湖人士，据说是...是娘娘雇他们暗杀李相门客。红玉声音发颤，如今消息已经传开，朝中议论纷纷。
婉儿从容搁下朱笔：令牌是何模样？
与娘娘的令牌别无二致，连暗纹都一般无二。红玉递上一张字条，这是张将军暗中送来的消息。
婉儿展开字条，只见上面写着：令牌系伪造，然工艺精湛，几可乱真。三人死因为中毒，亡于昨夜子时。
好精妙的局。婉儿轻声道，不仅仿造令牌，连毙命时辰都算得如此精准。
这时，殿外传来通报：陛下驾到——
赵元宸大步踏入，面色冷峻：城南之事，你可知晓了？
方才听红玉禀报。婉儿起身相迎，陛下以为如何？
自是栽赃陷害。赵元宸冷笑，然此番手段更显狠毒。若你无法自证清白，便是买凶杀人的重罪。
话音未落，殿外又传来急报：陛下，李相率百官在太极殿外求见，称有要事启奏。
太极殿内，气氛肃杀。李纲跪在殿前，老泪纵横：陛下，老臣门客三人惨死，证据直指皇后娘娘。恳请陛下为老臣做主！
他身后，数十位官员齐声附和：恳请陛下明察！
赵元宸端坐龙椅，目光如炬：李相有何凭证？
此乃从死者身上搜出的令牌。李纲双手奉上一枚金令，经查验，与皇后娘娘的令牌别无二致。另有娘娘的亲笔书信为证。
婉儿立于御座旁，闻言微微一笑：可否容本宫一观？
她接过令牌与书信，凝神细看。令牌确实仿得惟妙惟肖，连她随身佩戴多年，一时间也难辨真伪。而那封书信，笔迹与她有九分相似，字里行间尽是恶毒之语，指使杀手除掉李纲的得力门客。
好精巧的仿造。婉儿轻叹，连本宫自己都要信了。
李纲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旋即化作悲愤：娘娘何出此言？人证物证俱在，难道还要矢口否认不成？
否认？婉儿浅笑，本宫何须否认。只是李相可知，本宫的令牌有一处特别？
她解下腰间真令，举至众人面前：每枚令牌在铸造时，皆会在凤尾处镌刻一个微不可见的日期。此乃内务府的规矩，为的是记录铸造时辰。
她将真假两枚令牌并排举起：李相请看，这枚假令之上，可有这个日期？
李纲脸色微变，凑近细观。果然，真令凤尾处有一个极小的永昌三年字样，而假令上却是一片光滑。
这...这定是伪造者疏忽...李纲强自镇定。
疏忽？婉儿转向众臣，诸位大人可知，内务府铸造令牌的规矩，唯有极少数人知晓。伪造者连令牌纹路都能仿得一模一样，为何独独漏了这个细节？
她目光扫过众人：除非...这令牌根本不是伪造，而是有人从内务府窃出了模具，故意不刻日期，好嫁祸于本宫。
殿内顿时哗然。几位原本支持李纲的大臣也面露疑色。
至于这封信...婉儿将信纸举起，对着殿外天光，李相可知道，宫中用纸与民间迥异？宫纸在制作时掺入金粉，在光下会泛着细微金芒。而这封信用的，分明是市面常见的宣纸。
李纲面色铁青，还要争辩，忽闻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张文远大步入内，单膝跪地：
陛下，臣已查明真相。那三名死者并非江湖人士，而是李相府上的暗卫。他们昨夜子时服毒自尽，而后被人弃尸城南。
信口雌黄！李纲厉声喝道，张将军休要血口喷人！
臣有实证。张文远呈上一本册子，此乃从李相别院搜出的暗卫名册，上面赫然写着三人的名讳。另有他们近日领取毒药的记录。
赵元宸接过册子，越看面色越冷：李相，你还有何话说？
李纲伏倒在地，涕泪交加：陛下明鉴！这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老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岂会行此等事？
忠心耿耿？赵元宸冷笑，那你告诉朕，为何要陷害皇后？
老臣...老臣...李纲一时语塞。
恰在此时，苏沐风也匆匆入殿：陛下，臣在大理寺查得要证。近日多名官员收到匿名信，信中称皇后娘娘意图效仿武后，把持朝政。这些信件的笔迹，与那封所谓的皇后亲笔信如出一辙。
局势顷刻逆转。原本支持李纲的官员纷纷退后，与他划清界限。
赵元宸缓缓起身，目光如电：李纲，你还有何话说？
李纲匍匐在地，浑身战栗：老臣...老臣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赵元宸声音冰冷，你陷害皇后，散布流言，离间君臣，这也是一时糊涂？
他环视众臣：传朕旨意，李纲革去宰相之职，暂押天牢候审。其党羽，由三司会审，依律处置。
禁卫上前，除去李纲的冠带，将他押下。殿内一片寂静，众臣皆垂首不语。
退朝后，赵元宸与苏婉儿回到紫宸殿。
今日这一局，险象环生。赵元宸执起婉儿的手，若非你心细如发，识破令牌破绽，恐怕...
婉儿摇头：李纲太过急切，破绽太多。只是臣妾不解，他为何要如此铤而走险？
因为他感知到了威胁。赵元宸目光深远，军机处虽未正式设立，但风声已走漏。他明白，一旦军机处成立，他的权势将大不如前。
窗外雨声渐歇，一缕夕阳穿透云层。
经此一事，朝中应当能清净些时日了。婉儿轻声道。
未必。赵元宸摇头，李纲虽倒，但其党羽尚在。况且...
他走至窗前，望着天边晚霞：朕总觉得，此事太过顺遂。以李纲的老谋深算，不该如此轻易落败。
婉儿闻言蹙眉：陛下的意思是...
或许，这又是他的一着棋。赵元宸转身，面色凝重，以自身为饵，引我们放松戒备。
恰在此时，红玉匆匆进来，面色惊慌：陛下，娘娘，太皇太后突发急症，昏迷不醒！
两人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虑——这病，来得太过蹊跷。
慈宁宫内，太医们跪了一地。太皇太后卧于凤榻，面色苍白，气息微弱。
怎么回事？赵元宸厉声问道。
太医令颤声回禀：太皇太后似是中了某种奇毒，臣等...臣等一时难以诊断。
苏婉儿走近榻前，细观太皇太后面色，忽留意到她指甲上有一丝不显眼的紫痕。
陛下请看。她指向太皇太后的指甲，这颜色...
太医令凑近细看，顿时变色：这是...西域奇毒朱颜改
朱颜改赵元宸皱眉。
此毒无色无味，中毒者会渐入昏迷，三日之内若无解药，便会...便会...太医令不敢再说。
解药何在？赵元宸急问。
太医令摇头：此毒罕见，解药更是难求。除非...除非找到下毒之人。
苏婉儿忽然忆起什么：今日太皇太后可曾见过何人？用过何物？
宫女跪地回禀：今日唯有李相夫人前来请安，献上一盒西域进贡的葡萄。太皇太后尝了几颗...
赵元宸面色骤变：李纲！果真是他！
他这是要与我们同归于尽。婉儿轻声道，太皇太后若有不测，朝局必生动荡。
传朕旨意，提审李纲！赵元宸怒道。
然而，当禁卫赶至天牢时，却发现李纲早已气绝身亡。狱卒战战兢兢地呈上一封遗书：
臣罪该万死，但求一死以谢天下。太皇太后之毒，唯有臣知解药所在。若欲救太皇太后，请陛下应臣三事...
遗书至此戛然而止，后半截被人撕去。
赵元宸看着遗书，拳心紧握：好个李纲，死了还要摆朕一道！
苏婉儿接过遗书，细观撕痕：陛下，这遗书是假的。
何以见得？
李纲惯用狼毫，字迹应有锋棱。而这封遗书字迹圆滑，分明是有人模仿。婉儿指着其中几字，况且，李纲写字时，末笔必会上挑。这封信却无此习惯。
赵元宸恍然大悟：也就是说，李纲非是自尽，而是被灭口。有人惧他供出同党，故而杀他灭口，又伪造遗书，欲借此要挟朕。
正是。婉儿颔首，且此人，必是李纲心腹，方知他写字的特点。
殿外，夜幕低垂。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暗处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