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的喜庆气氛如同醇厚的老酒,在小小的县城里弥漫、发酵。接下来的几天,刘峰开着那辆哈弗h9,载着父母、雯子和两个孩子,如同完成一项项幸福的任务,穿梭在县城和邻近的乡镇之间,到几家重要的亲戚和多年的老朋友家拜年。
车轮碾过熟悉的街道和村路,车窗外是比往常热闹许多的景象。沿途皆是走亲访友的人群,孩子们穿着崭新的衣裳追逐嬉闹,鞭炮屑铺满了巷口,空气中混合着硝烟、饭菜和阳光的味道。每到一个地方,都是热情洋溢的寒暄、热气腾腾的茶水、丰盛的饭菜,以及长辈给孩子们塞得满满当当的红包。
刘峰能明显地感觉到,今年亲戚朋友看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与往年不同的意味。那辆不算便宜的车(尽管是借的),他言谈间流露出的对省城生意的熟悉和规划,以及带给各家的、明显更显档次的礼品,都无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刘峰在外面,是真的闯出点样子来了。这种微妙的变化,让父母和雯子的脸上也更有光彩。
悦悦和润宝更是乐疯了,有爸爸开车带着到处玩,有吃不完的糖果零食,还有那么多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一起玩耍,小孩子的快乐简单而纯粹。
然而,欢聚的时光总是流逝得飞快。日历一页页翻过,热闹的爆竹声渐渐稀疏,年的余韵还在,但离别的影子已然悄然临近。
不知不觉,时间滑到了正月初七。
傍晚的餐桌上,依旧摆满了母亲和雯子精心准备的菜肴,但气氛却隐约有些不同往日的轻松。刘峰扒了几口饭,放下筷子,目光扫过围坐的家人,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爸,妈,雯子,明天……我就该回省城了。市场初八开门,得提前回去把柜台收拾一下。”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荡开了层层涟漪。
饭桌上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母亲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应道:“哎,好,工作是正事,耽误不得。”她说着,又给刘峰夹了一筷子菜,“多吃点,明天路上又没什么好吃的东西。”
父亲刘革命点了点头,依旧是言简意赅:“嗯,到了来个电话。”
雯子低着头,用筷子轻轻拨弄着碗里的米饭,低声应了一句:“知道了。”
悦悦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小声问:“爸爸,你明天又要走了吗?”
“嗯,爸爸回去上班,给悦悦和润宝挣学费呀。”刘峰勉强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
一家人嘴里都说着“好”、“知道了”、“应该的”,但那种弥漫在空气中的不舍与淡淡的离愁,却清晰地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短暂的团圆即将结束,各自回归原有的生活轨道,下一次这样的齐聚,又不知要等到何时。
晚饭后,刘峰帮着收拾了碗筷,又陪着父母在客厅看了会儿电视,说了些宽慰的话。悦悦和润宝似乎也格外黏他,一直缠着他讲故事,玩玩具,直到被爷爷奶奶哄去睡觉。
夜色渐深,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
刘峰洗漱完毕,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回卧室。一推开门,就看到雯子背对着他,正站在衣柜前,手里拿着几件他常穿的毛衣和内衣,床上放着他那个熟悉的背包,她正一件件仔细地折叠着,然后小心地放进包里。她的动作很慢,很专注,仿佛想通过这种方式,将家的温度和自己的牵挂一同打包进去。
灯光勾勒出她纤细而略显单薄的背影,刘峰看着这一幕,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他轻轻走过去,从后面伸出手,环抱住她的腰,将下巴抵在她的颈窝,嗅着她发间清新的香气,低声道:“老婆,别忙了,这些我自己来收拾就行,早点休息吧。”
雯子的动作停了下来,身体微微一顿,随即放松地靠在他怀里,低声应着:“好。”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鼻音。
她没有立刻转身,他也没有松开手。两人就保持着这个姿势,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感受着彼此身体的温度和心跳。窗外是寂静的夜,与年前那炮火连天的喧闹恍如隔世。
良久,雯子才轻轻转过身,抬起头看着他。她的眼睛有些微红,但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你看看还缺什么。”
刘峰摇摇头,目光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里:“不缺了。”他拉起她的手,走到床边坐下。
今夜,没有太多的言语。那些互相叮嘱“注意安全”、“按时吃饭”、“别太累”的话,早已在过往的分别中重复了无数遍,此刻都显得苍白。两人只是并肩躺在黑暗中,默默地握住彼此的手。
与往常的牵手不同,今夜,他们握住对方的手,仿佛更加用力。指尖紧紧相扣,掌心紧密相贴,仿佛要通过这肌肤的接触,传递无法言说的眷恋与支持,对抗即将到来的分离。他们都知道,明天之后,这个温暖的被窝又将只剩一人,电话里的声音将再次取代触手可及的陪伴。
他们没有再聊天,只是静静地躺着,在黑暗中聆听着彼此的呼吸声,感受着这离别前夜珍贵得令人心碎的温存。那紧紧相握的手,直到后半夜,也未曾松开。所有的依恋与不舍,所有的承诺与期盼,都融入了这无声而用力的紧握之中。
长夜漫漫,却终究会迎来黎明。而离别,是为了下一次更好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