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集市从未像今天这样怪异过。
最繁华的中心地带,帝国士兵耀武扬威,却门可罗雀。最偏僻的西北角落,本该是无人问津的所在,此刻却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华夏帐篷外的人越聚越多,很快,就有人自发地排起了长队。队伍从那个废弃的羊圈开始,蜿蜒曲折,竟然一路延伸到了集市的中心广场,像一条长龙,盘踞在楼兰的心脏地带。
人们排队的目的很简单,只为能走进那个简朴的白色帐篷,品尝一口那神奇的“清心露”,再近距离地、亲眼看一看那如同梦幻般的“流光锦”。
这种盛况,自然瞒不过雷诺的眼睛。
“一群废物!”
雷诺的副官带着一队士兵,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挥舞着鞭子和矛柄,试图驱散人群。
“都给我滚开!没听到伯爵大人的命令吗?谁再敢排队,就给我抓起来!”
人群被冲得一阵骚动,暂时散开了些。可士兵们前脚刚走,后脚那些人就又笑嘻嘻地重新排好了队,甚至还彼此谦让,维持着秩序。场面显得滑稽而又诡异。士兵们来回驱赶了几次,累得满头大汗,可队伍却如同割不完的韭菜,驱散了又聚拢,反而越来越长。
“该死的!该死的东方佬!”
在集市旁最大的一家酒馆二楼,雷诺透过一面昂贵的魔法水晶,将楼下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他气得脸色铁青,手中的高脚酒杯被他捏得咯吱作响,仿佛随时都会被捏碎。
水晶的画面中,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些楼兰人喝下茶水后,脸上露出的那种满足、陶醉,甚至带着几分虔诚的表情。他能听到人群中传来的一阵阵对丝绸的赞叹与惊呼,那些声音像一记记无形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他的权威,他所信奉的武力,正在被一杯水、一块布,无声地践踏和嘲弄。
就在雷诺怒火中烧的时候,人群中,几个衣着朴素,但举手投足间却透着一股精明干练气质的“平民”,也终于排到了队伍的前头。他们是楼兰城中几位最有权势的大贵族,派来的心腹管家。
一位身材微胖的管家,小心翼翼地接过张骞递来的一小杯茶。他没有立刻喝下,而是先学着张骞的样子,闻了闻香气。只是一闻,他的眼睛就亮了。待到茶水入口,一股温润的暖流顺喉而下,那股无法言喻的清香瞬间在唇齿间炸开,直冲天灵盖。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眼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震惊与狂喜。
他在心中狂喊:“神啊!这……这是什么东西!比帝国商人带来的、最昂贵的‘火焰酒’还要醇厚百倍!而且喝下去之后,整个脑子都清醒了!如果主人能用这种东西来宴请宾客,整个楼兰的贵族圈都会为之疯狂!不行,我必须想办法弄到它!”
另一边,丝绸的展示更是直接在贵妇阶层引起了一场地震。
那些被派来的侍女们,根本挤不进核心圈,只能在人群外围急得团团转,踮着脚尖,用混杂着渴望、嫉妒和狂热的眼神,死死盯着那两件如同流水般的衣料。她们的脑海里,已经想象出自家女主人穿上这种神物之后,将如何在宴会上艳压群芳。
“必须得到它!不惜一切代价!”这是所有侍女心中唯一的念头。
“够了!”
雷诺终于忍无可忍。他猛地一拍桌子,将整张桌子拍得粉碎。酒水和水晶碎片溅了一地。
他再也无法容忍这种被无视的羞辱。
“都给我拿起武器!跟我来!”雷诺拔出腰间的长剑,杀气腾腾地对亲卫吼道,“今天,我就要让这些不知死活的东方蛮子,和这些愚蠢的楼兰人,见识一下光辉帝国的铁与血!”
他要亲自带队,用最直接、最暴力的手段,彻底清场!哪怕会造成流血,哪怕会砍下几百颗脑袋,他也要扞卫帝国的威严!
雷诺带着他最精锐的亲卫,如同一群出闸的猛虎,杀气腾腾地冲下楼。集市上的人群看到这副架势,顿时发出一片惊呼,纷纷向两旁躲避。一场流血冲突,眼看就要爆发。
就在雷诺的长剑,即将挥向排在队首的一名楼兰商人时——
“铛——铛——铛——”
一阵清脆悠扬的铃声,从集市的入口处传来。
一架装饰得极其华丽、由四匹神俊非凡的纯白骏马拉着的巨大马车,在集市入口处,缓缓停下。马车的车身由珍贵的金丝楠木打造,车窗上镶嵌着磨制得极薄的月光石,车门上,清晰地印着一个由黄金打造的、栩栩如生的蝎子徽记。
楼兰王室的徽记!
雷诺那高高举起的长剑,猛然在半空中一顿。他的脚步也停了下来。他脸上的狰狞,瞬间收敛,转而被一丝惊疑和忌惮所取代。
他可以在集市上对平民动粗,可以随意欺压商人,但就算借他一百个胆子,也绝不敢在楼兰王室成员的面前失礼。这关乎到最基本的外交礼仪和帝国与藩属国之间的颜面。
在周围所有人敬畏、臣服的目光注视下,那华丽马车的帘子,被一只戴着精致银饰、肌肤胜雪的纤纤玉手,轻轻掀开了。
紧接着,一位戴着薄薄面纱,看不清容貌,但身形曼妙、气质高贵至极的女子,在数名气息强大、眼神锐利的宫廷侍卫的簇拥下,缓缓走下马车。
她没有看任何人,包括僵在原地的雷诺。
她的那双如同秋水般的眸子,穿过骚动的人群,径直落在了那个引起全城骚动的、简朴的白色帐篷上。
然后,她莲步轻移,朝着那个方向,不急不缓地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