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递出体检报告的时候，手有点抖。江临川接过那张还带着打印机温度的纸，目光落在“频发室性早搏”几个字上，没说话，只是把纸折了两下，塞进冲锋衣的内袋里。
走廊的灯是冷白色的，照得林野眼下一片青黑。他靠在墙上，呼吸比平时重了一倍。
“医生说……不能再上离心机了。”林野声音压得很低，“训练必须停。”
江临川抬眼看他：“你信吗？”
“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林野攥紧拳头，指节发白，“就像……机器快散架前的那种震动。”
江临川转身就走。林野一愣，赶紧追上去：“去哪儿？”
“实验室。”
门禁“滴”了一声，警报解除。苏棠已经在主控台前等了十分钟，屏幕上正显示着抗过载服的结构图。
“他查出早搏。”江临川开门见山，“医疗组下了禁令。”
苏棠推了推眼镜，手指飞快敲下几行指令：“系统能调节心律吗？”
“不能。”江临川盯着数据流，“但人可以。”
他打开加密通道，调出林野过去三天的心电监测记录。波形乱七八糟，R-R间期不规则，平均每小时出现十九次早搏。
“不是心脏有问题。”苏棠快速分析，“是神经太紧张了。高强度训练让交感神经过度兴奋，心脏以为自己快不行了，就开始抽搐保护自己。”
“所以不是不能飞。”江临川接话，“是身体误判了危险程度。”
“可医学标准不会为一个人破例。”苏棠抬头看着他，“万一试飞时心律失控，不只是他一个人的事。”
江临川沉默了几秒：“那就让系统去适应他的异常。”
苏棠皱眉：“你说什么？”
“我们不治早搏。”江临川走到全息屏前，调出飞行模拟包线图，“我们要让他学会——就算心跳乱了，手也能稳住。”
苏棠盯着他看了好几秒：“你是想把‘生病’当成新的正常状态？”
“对。”江临川点头，“飞行员不是机器，不需要完美心跳。只要心跳乱的时候，操作不乱就行。”
林野站在门口，听得全身绷紧。
“可现在的抗过载服没有调节功能。”苏棠看向设备舱，“除非加一个微电流反馈模块，实时调整心脏电信号。”
“没有现成的。”江临川说，“那就造一个。”
他摘下手表放在充电座上。表盘停在三点十七分，但他已经不在乎时间了。
凌晨一点二十三分，江临川开车驶出园区，导航目的地是空白的。车灯划破黑夜，沿着废弃公路一路向上爬。山影越来越浓，手机信号一点点消失。
山顶上，一座荒废的雷达站静静矗立。铁塔歪斜，混凝土基座裂开像蜘蛛网一样的缝。江临川踩下刹车，熄火，下车。
风从山谷吹上来，掀动他的衣角。他站着不动，闭上眼睛，默念一句口令。
【签到成功】
【地点：荒山旧雷达站】
【获得“生物电流刺激疗法”（源自某国秘密航天员体能强化项目）】
记忆瞬间涌入脑海。一组参数浮现出来：脉冲频率12.5hz，波宽8毫秒，电压控制在3.2V以内。配套的神经同步算法自动展开，能和人体自主神经系统对接，在早搏刚出现时发出反向电刺激，强制让心肌细胞恢复正常状态。
江临川睁开眼，立刻用手环记录功能，把整套协议导出成加密文件。
凌晨两点零七分，他回到实验室。苏棠正在拆解抗过载服的内衬，银灰色短发被汗水贴在额角。
“找到了？”她头也没抬。
江临川把文件扔过去。苏棠接入终端浏览一遍，瞳孔猛地一缩。
“这东西本该在地下医疗舱运行。”她冷笑，“你打算把它塞进飞行服里？”
“战机电源可以反向供电。”江临川走到工作台前，“你负责把电极织进胸口贴合区，用柔性导电纤维做连接。”
“电压不稳会引发室颤。”苏棠盯着参数，“哪怕差0.3伏都可能出事。”
“我会设双保险。”江临川调出程序逻辑，“只在心跳提前时启动，持续不超过两个周期。”
苏棠沉默片刻，摘下眼镜擦了擦：“死马当活马医吧。”
三人分工明确。苏棠改造材料导电层，江临川写嵌入式程序，林野坐在角落，盯着自己手背上随着心跳跳动的血管。
凌晨三点四十一分，第一版原型完成。抗过载服内层多了五组微型电极，分别对应心脏关键区域。外接接口藏在腰侧拉链下面，能连战机电源。
“现在只能地面测试。”苏棠让林野躺上监测床，“电流一通，你可能会觉得胸口像被人捶了一下。”
林野点头，闭上眼。
电极贴好，监护仪开启。初始心律还算稳定，每分钟早搏三次。
江临川按下启动键。
电流切入的瞬间，林野全身猛地一僵，手指狠狠掐进床边把手。喉结滚动，呼吸停了半秒。
监护仪“嘀”地报警——p波变了，pR间期缩短。
“有效。”苏棠盯着屏幕，“早搏被打断了，心率回来了。”
十秒后，系统自动断电。林野慢慢松手，额头全是汗，脸色却比之前好多了。
“再来一次。”他说。
“不行。”苏棠摇头，“连续刺激超过十五秒会累坏心肌，至少休息三分钟。”
江临川调出数据对比：“第一次早搏间隔47秒，第二次延长到68秒。说明身体已经开始适应反馈了。”
“这不是治疗。”苏棠看着江临川，“这是强行压制身体的警告。”
“警告是为了保命。”江临川望着林野，“可有时候，命不止掌握在身体手里。”
林野坐起身，扯掉电极片：“让我穿上试试。”
新型抗过载服重新组装好，外表和原来一模一样，只有内层多了几道几乎看不见的银线。
林野换上后躺回监测床。江临川启动模拟负载程序，离心机开始预热。
“这次加到6G。”江临川说，“测高负荷下系统的反应速度。”
苏棠按下确认键。机械臂缓缓转动，座舱加速。
4G阶段顺利通过。林野呼吸变深，但节奏还在。
5G时，监护仪突然报警——早搏又来了，RR间期缩到0.38秒。
电击立刻触发！一道微弱电流穿过胸腔，心电图瞬间拉直，节律恢复。
“有用。”苏棠低声说。
6G进入。林野的脸被压力拉变形，眼球充血，手指仍死死抓着扶手。
二十秒后，早搏再次冒头，但电极响应更快。这一次，心律几乎没有波动。
“撑住了。”苏棠看着计时器，“整整四十秒。”
江临川一直盯着监护曲线，直到倒计时结束，动力切断。
舱门打开，林野瘫在座椅里，大口喘气，眼神却是清醒的。
“心跳……比刚才稳。”他抬起手，指尖还在抖，但幅度小了很多。
苏棠拔掉数据线：“系统记录了三次干预，全部成功。但我不能保证它能在真实飞行中扛住复杂压力。”
“明天去试飞场。”江临川说，“做一次低空滑行测试。”
“医疗组不会批。”苏棠提醒。
“我们不需要批准。”江临川走向门口，“只需要数据。”
林野摇晃着站起来，脚步虚浮，却一步步走向更衣室。
苏棠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电脑屏幕上，抗过载服的日志还在跳动，最新一条写着：
【模式切换：应急干预 → 持续适配】
【状态：稳定】
她嘴角动了动，终究没笑出来。
江临川站在窗前，机械表指针指向五点零三分。天边泛起灰白，没人注意到。
林野从更衣室走出来，抗过载服穿在身上，拉链拉到锁骨下方。他走到江临川面前，声音沙哑：
“再试一次离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