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修车间的灯闪着白光，江临川拿着平板，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他把材料配比发到调配台，声音有点低：“三号溶剂少用一半，加点硼化层稳定剂。”
耳机里传来苏棠的声音：“分子链还是容易断，涂层粘得不够牢，只有标准的百分之六十八。”
“够了。”江临川看着监控画面里的林野，他正在检查战机的左翼，“不用撑太久，只要能起飞就行。”
岑疏影在通讯面板上按了几下，军方回消息说：起飞时间推迟十五分钟。她抬头看气象图，乌云已经盖住了基地上空，像一块黑布。
“时间到了。”她说。
林野拉下面罩，头盔里面刻着妈妈的名字，在光线下有一点反光。他坐进驾驶舱，手划过控制面板，系统开始自检。屏幕上的防雷涂层状态从红变黄，最后停在橙色警告。他没再看，直接推杆点火。
x-9a引擎响了，跑道灯照亮了低空的云。战机往前滑，轮胎压在湿地上冒白烟。刚要起飞时，一道闪电打在三百米外的塔上，导航突然失灵，主控台警报响了三声。
“飞机歪了！”苏棠盯着数据，“陀螺仪不准了！”
江临川没说话。他只看着飞行轨迹——那条线本来应该是平的，但在两千五百米高时抖了一下，像是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八千米高空，云上面。
林野关掉自动飞行，自己来开。外面是灰黑色的云，下面是雷雨。他调整角度，准备进入测试路线。突然，左边引擎转速降了，右边也跟着熄火。主屏变红，双方停车警告一直在闪。
“动力没了！备用电源打不开！”苏棠说话很快，“远程修不了，问题不在飞控。”
地面塔台马上喊：“飞行员快跳伞！再说一遍，立刻跳伞！”
岑疏影伸手要去关通讯，江临川压住了她的手。
“别断。”他说。
战机开始往下掉。速度表指针猛往右跑，风刮着机身发出刺耳的声音。林野没动。他解开安全带，拿下面罩，说了句什么。然后他又戴好面罩，双手握紧操纵杆，不是往上拉，而是把杆推到底。
“他在加速往下冲。”岑疏影声音紧了。
“不是加速。”江临川看着轨迹，“他是让飞机自由下落。”
监控里，x-9a像断了翅膀，直直往下掉。高度数字飞快变化：七千、六千、五千……
“跳伞可以用了，逃生舱能弹！”塔台又喊。
没人回应。
苏棠的屏幕跳出奇怪波形：“反应堆温度升高！地底监测到震动频率——和青铜齿轮的一样，差不到0.3赫兹！”
“他还记得敦煌的事。”江临川忽然说。
三个月前，他们在戈壁挖出玄铁矿。造轴承那天，林野站在炉子前说：“这铁在叫。”当时没人信。现在，那个声音好像回来了。
“他在用飞机震动传信号。”苏棠调出分析图，“每次风吹机身，都在模仿齿轮咬合的节奏……他在唤醒它。”
地面微微晃了一下，主控台的传感器发现了变化——地下八百米，原本不动的能量场动了，蓝绿色的数据顺着地缝蔓延，流向反应堆中心。
“能量在集中。”岑疏影看着热成像图，“不是散开，是收在一起。”
江临川抬起手腕，手表秒针还在走，但每一下都和地下的震动对上了。他没说话，按下控制台一个按钮——所有外部电断了，剩下的电全给了地底监测阵列。
“你干什么？”岑疏影问。
“帮他连上。”
下一秒，整个基地的灯灭了。备用电源启动前有三秒黑暗，所有人都看向窗外。
一道蓝色光环从地里炸出来，以反应堆为中心向外扩散，像水波一样。光扫过跑道、机库、塔台，所到之处，金属表面泛起波纹，好像变得不那么硬了。
x-9a掉到离地十米时，速度一下子慢了。
不是慢，是停了。
整架飞机悬在空中，裂缝里闪出蓝光，像有细丝在补破的地方。左翼的涂层重新流动，堵住缺口；断的电线自己接上；引擎里的零件重组，涡轮慢慢转起来。
“修复进度百分之四十一……六十七……九十二……”苏棠念着数，声音有点抖，“这不是我们的技术。”
江临川看着回升的动力数据，手放在手表边上。表盘还亮着，但秒针不再和地底同步了——它自己走了。
“他过了。”江临川说。
引擎重新轰鸣，尾喷口喷出淡蓝火焰。x-9a缓缓上升，飞得很稳，像从来没出过事。林野没说话，举起右手，做了个手势——拇指和食指圈起来，其他三指张开，像一只张开翅膀的鸟。
主控室里，岑疏影松开一直掐着手心的手，指甲在指尖留下四道弯印。她看着回房里的蓝光环，一句话不说。
苏棠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电脑还在录数据，图显示最强震动出现在第187秒，持续4.3秒，之后就弱了，好像地底的东西确认了什么，又睡了。
“我们没做出这个。”她小声说，“我们只是让它认出了谁值得救。”
林野把x-9a开回停机坪，舱门打开，他腿一软，跪在金属梯上。但他马上撑起来，摘下头盔狠狠扔向天空，仰头大笑。笑声穿过雨幕，在基地里回荡。
江临川走出主控室，雨水打在他脸上。他站在跑道边，看着那架满是伤痕却还站着的飞机，手表贴在手腕上，还有点温。
林野一步步走过来，脚步不稳但没停下。他在江临川面前站住，喘着气，眼睛亮得吓人。
“你说过，有些飞行不是为了到地方。”他声音哑了，“是为了证明——有人敢往下飞。”
江临川看着他，慢慢点头。
远处，蓝光环还没完全消失，在湿地上画出淡淡的圈，像刻下的记号，也像一句承诺。
林野抬起手，掌心朝上，雨水顺着指缝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