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01章：渡口哭船
长江的水汽裹着腥咸的风，拍在渡口的青石板上，洇出一片片深色的水痕。云逍踩着湿滑的石阶往下走，鞋跟敲在石头上，发出“笃笃”的轻响，混在江涛声里，竟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岸边停着十几艘渔船，船帆都收得紧紧的，船工们蹲在船头抽烟，眼神直勾勾地望着江心，没人说话，连平日里最聒噪的鸬鹚都缩着脖子，埋在翅膀里不肯露头。
“就是这儿了。”李青的声音压得很低，他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是从县衙抄来的卷宗，上面记着近一个月的七起命案，“第七个死者是昨晚出事的，尸体刚被捞上来，就停在那边的草棚里。”
云逍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渡口最东头的草棚下，盖着块白布，布单下的轮廓隐约能看出是个人形，边角处渗出暗红的水渍，在泥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几个仵作打扮的人正围着尸体低声议论，时不时抬头往江心瞥一眼，脸上带着惊惧。
“都说是水猴子闹的。”旁边蹲着个穿蓝布衫的老汉，吧嗒着旱烟袋，烟锅里的火星在风里明灭，“老陈头昨晚驾船送客人过江，刚到江心就喊‘水猴子讨命’，接着船就翻了。等我们捞上他时，脸紫得像茄子，身上没伤，就脚踝有圈青印，跟被人攥过似的。”
云逍蹲下身，借着老汉的烟光看卷宗上的尸检记录：“七名死者都是熟水性的老船工，死前都见过水下黑影，脚踝有淡青色指印，尸身无溺水迹象，死因是……惊吓过度？”
“哪是惊吓过度那么简单。”老汉往江里啐了口唾沫，“前儿个赵老四的船翻时，我就在岸边看着。那水里的东西拽他腿时，江面上翻起个漩涡，漩涡里露出来半张脸，长满了青苔，眼睛是黄的，直勾勾地盯着人看。”
李青突然拽了拽云逍的胳膊，指着江心：“你看那边！”
只见下游百丈开外，一艘渡船正在江心摇晃，船身突然猛地往左侧倾斜，船工们的惊叫声顺着风飘过来，凄厉得像被掐住了脖子。江面上翻起浑浊的漩涡，比老汉说的更大，黑色的水花里裹着个青灰色的影子，正死死拽着船帮，隐约能看到尖利的爪子抠进木头里，留下深深的划痕。
“是水猴子！”岸边有人喊起来，纷纷往后退。
云逍迅速解下腰间的桃木剑，剑穗上的红绳在风里飘动：“李青，跟我去船上！”
两人刚跑到停在岸边的小渔船旁，就见那艘渡船“轰隆”一声翻了，船工们在水里挣扎，其中一个穿粗布褂子的中年男人，正被水下的黑影拖着往漩涡里去，他的脚踝处赫然有圈正在变深的青印，嘴里拼命喊着：“二十年前的债……该还了……”
“二十年前？”云逍心里咯噔一下，挥剑斩断系船的缆绳，“开船！”
李青撑起篙，小船像离弦的箭般冲向江心。越靠近漩涡，水汽里的腥气越重，还混着股淡淡的霉味，像是腐烂的布料。云逍站在船头，清楚地看到那青灰色的影子——身形像半大的猴子，浑身覆盖着湿滑的鳞片，黄眼珠在水里泛着冷光，正用尖利的爪子抠着船工的脚踝，往水下拖。
“住手！”云逍将桃木剑指向黑影，剑身上刻的符文突然亮起红光。
黑影似乎被红光刺痛，动作顿了顿，黄眼珠转向云逍，露出一丝人性化的怨毒。它猛地松开船工，沉入水中，漩涡瞬间消失，江面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被救的船工瘫在船板上，大口喘着气，指着水下，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云逍俯身查看他的脚踝，淡青色的指印边缘，沾着几根细如发丝的绿线，凑近闻，有股熟悉的气味——是戏服上的丝线。
“二十年前……凤仪班……”船工终于缓过劲，断断续续地说，“我爹当年是凤仪班的船工，三十箱戏服沉江那晚，他也……也被拖走了……”
这时，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被人搀扶着走过来，是渡口的老周，在这里开了半辈子茶馆，消息最灵通。“小伙子，你们是来查案的吧？”老周的声音沙哑，他从怀里掏出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块巴掌大的戏服碎片，“这是从赵老四的遗物里找的，你看这上面的字。”
碎片是暗红色的缎子，边缘已经腐朽，上面用金线绣着个“水”字，针脚细密，是凤仪班特有的绣法。云逍的心猛地一跳，他从怀里摸出块残破的布帛——正是从古墓里找到的百鬼幡残图，残图的右下角，有块空白处的针脚痕迹，竟与这块戏服碎片完全吻合！
“二十年前凤仪班沉的那艘船，运的不只是戏服。”云逍将碎片拼在残图上，严丝合缝，“百鬼幡的残图，当年就在那三十箱戏服里。”
老周突然想起什么，拐杖往地上一顿：“我记起来了！当年凤仪班的船工里，有个姓苏的后生，会些水性法术，他说那船沉得蹊跷，水下有东西在拽船，还说看到过青灰色的影子……后来他也失踪了，有人说他被水猴子拖走了，也有人说他卷着戏服跑了。”
江风突然变大，吹得草棚上的白布猎猎作响，露出底下尸体的脚踝，那圈淡青色的指印，竟与戏服碎片上的“水”字轮廓隐隐呼应。云逍望着平静下来的江面，总觉得那水下的影子没走，正躲在深处，用黄眼珠盯着他们，像是在等待什么。
李青将救上来的船工扶进草棚，回头对云逍说：“县衙的人快到了，我们得赶紧查清楚，这水猴子和凤仪班的沉船到底有什么关系。”
云逍捏着那块拼合的残图，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他知道，这水里藏着的不只是水猴子，还有二十年前的秘密——凤仪班的戏服为什么会和百鬼幡残图在一起？失踪的船工们到底看到了什么？那青灰色的影子，真的是水猴子，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江心的水面上，又泛起细小的涟漪，一圈圈往外扩散，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上浮。云逍握紧桃木剑，剑穗的红绳突然绷直，指向涟漪中心，那里的水色比别处更深，隐约能看到一缕青灰色的发丝，随着水波轻轻晃动。
他知道，这场关于长江渡口的谜题，才刚刚开始。而解开谜题的钥匙，或许就藏在那三十箱沉没的戏服里，藏在水猴子那双怨毒的黄眼珠里，藏在二十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凤仪班船工们最后的惨叫声里。
风还在吹，江涛声呜咽着，像是有人在水底哭，又像是沉船里的戏服，在黑暗中轻轻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