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德带着一家子和那个被魔法伪装的巨大“麻烦”,开始向城市边缘转移。
他们避开主干道,穿行在越来越狭窄的街巷里。
周围的景象逐渐变化:整洁的楼房被密集的、外墙斑驳的“握手楼”取代。楼与楼之间近得可以隔窗握手。头顶,电线电缆像蜘蛛网一样纠缠。空气中弥漫着饭菜香、垃圾酸腐味、潮湿霉味,还有方言交织的嘈杂声浪——叫卖、闲聊、电视声、麻将声。
这里的生活气息浓烈得窒息,但也透着一股管理松散、鱼龙混杂的味道。
裘德反而眼睛一亮,压低声音:
“就是这种地方!够乱,够复杂,人来人往,最适合我们这种需要藏头露尾的人了。”
他放慢脚步,目光扫过一栋栋居民楼,最终锁定了一栋最陈旧、墙皮脱落的楼。楼门口坐着一位穿汗衫、摇蒲扇的精瘦老大爷,像是房东。
裘德深吸一口气,换上略带窘迫的外国游客模样,走上前。用蹩脚中文夹杂手势:
“您好……租房子……短租,几天……顶楼,有空房吗?”
老大爷眯着眼,打量奇装异服的裘德,又看看沉默早熟的刘备和好奇的伊利。最后,目光落在那个被幻化出的旧帆布罩住、一动不动的大型物体上。
“里头是啥子哦?”老大爷方言浓重,眼神狐疑,“不是啥子违禁品嘛?搞不得哦!”
裘德心里一紧,脸上堆起更真诚(且傻气)的笑容,急中生智比划:
“艺术!雕塑!是……学生的作业!很大的……雕塑!我们搞艺术的,您懂的!”他指了指刘备和伊利。
老大爷将信将疑,又盯了“雕塑”几眼。帆布下的轮廓确实像抽象艺术品。
最终,当裘德掏出厚厚一叠现金,预付远超正常价格的租金时,老大爷眉头舒展了,挥手:
“要得嘛,顶楼最里头那间空起的。莫要把房子搞脏了哈!莫要闹出啥子事情!”
“放心!绝对安静!”裘德连连保证。
最大的挑战随即到来——楼梯。
通往顶楼的楼道狭窄、陡峭,堆满旧家具、纸箱、蜂窝煤等杂物。对熊猫这庞然大物,简直是噩梦。
裘德让伊利走最前面。自己暗中用魔法增强力量,走到被帆布罩着的熊猫前面,抓住布边缘(实则是前肢),低声道:
“大家伙,跟着我,抬脚,上楼梯!慢点!”
刘备跟在后面,双手抵住它毛茸茸、沉甸甸的臀部,用力往上推。
熊猫明白了要上楼,但缺乏复杂环境经验。它委屈地“嗯嗯”着,笨拙试探地抬爪,踩在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上,后腿艰难跟上。每上一阶,楼梯都发出牙酸的呻吟,仿佛随时散架。
巨大动静惊动了邻居。有几扇门悄悄打开缝,好奇、警惕、不满的目光投来。
上到二楼拐角,麻烦来了。楼道急转弯,空间尤其狭窄。熊猫试图转身,圆滚滚的臀部结结实实卡在拐角杂物和墙壁间,进退两难。
它不安扭动,旧楼梯木质扶手“嘎吱”脆响,灰尘簌簌落下,差点被坐垮。
“别动!大家伙别动!”裘德赶紧喊,额头冒汗。他调整角度,小心引导熊猫一点点挪动。
好不容易过拐角,熊猫下意识甩尾巴保持平衡。蓬松大尾巴像小扫帚,“啪”一下扫中某家门口的旧簸箕。
簸箕飞出去,里面空瓶子叮当作响滚一地。
“哪个?!搞啥子名堂!”门内传来老太太带怒气的方言惊呼。
裘德死死拉住熊猫,防止它受惊,一边用怪异中文朝门里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雕塑!太大了!不小心!不好意思!”
他压低声音,用英语飞快咒骂:
“梅林的胡子!我宁愿现在再去跟云家的长老打一架!也比干这个强!”
刘备在后面奋力推着,满头大汗,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这段几分钟的楼梯,他们花了近二十分钟,才艰难抵达顶楼。裘德几乎虚脱,靠墙喘气。刘备也累得够呛,脸颊泛红。
打开顶楼最里面空房的木门,灰尘和霉味扑面。家徒四壁,只有一张锈迹斑斑的铁架床,窗户玻璃脏得看不清外面,水泥地积厚灰。
“条件艰苦,将就一下。”裘德喘匀气,关上门,立刻行动。
他挥舞魔杖,低声念咒。无形魔法之风扫过房间,灰尘蛛网被卷起聚拢,直接从窗户缝隙扔出。空气顿时清新。
接着,他掏出小瓶子和金属片,快速炼金操作。微光闪烁间,老旧门窗被暂时加固,尤其是地板,被施加承重符文,确保能承受熊猫体重不塌陷。他甚至用发光苔藓混合物在墙角制作柔和光源,驱散昏暗。最后,他对窗户挥魔杖,玻璃变毛玻璃,从外无法看清室内。
经这番魔法改造,房间虽简陋,但至少干净、坚固、隐蔽,有了暂时“家”的样子。
伊利开心叫了一声,在光洁地板上打滚。熊猫也舒展四肢,似乎很喜欢这相对私密空间,惬意趴下,发出舒服咕噜声,大脑袋搁前爪上,好奇打量新环境。
夜幕降临,城中村喧嚣渐平息,只剩零星声音和远处模糊车流声。
房间里,难得宁静降临。裘德用魔法加热路上买的包子和牛奶,作为简单晚餐。一家三口和熊猫分享食物。
刘备靠着熊猫温暖柔软的肚皮,再次翻开《蜀汉兴亡史》。跳跃苔藓光芒下,他脸上表情晦暗不明,眼神复杂扫过记载国破家亡的文字。
伊利吃饱后,很快靠熊猫身边睡着,小手还抓着熊猫毛发。
裘德坐床边,眉头紧锁,在纸上写写画画,规划第二天如何利用魔法或非魔法手段,搞到更安全假身份和离开的交通工具(火车?长途汽车?还是继续冒险用幻影移形长距离跳跃?)。带熊猫,每个选项都充满挑战。
就在这片夜深人静的短暂安宁中——
“咚、咚、咚。”
不轻不重、节奏清晰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这声音与城中村常见的、房东粗鲁拍门声截然不同。它带着克制、冷静,甚至有明确目的性。
房间内空气瞬间凝固。
裘德猛抬头,手中笔停顿半空。刘备也立刻合上书,眼神锐利望门口。连趴着的熊猫也抬起头,耳朵灵敏转动,喉咙发出低沉、带警告意味的咕噜声。
裘德和刘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同样警惕和惊疑。
云家的人?下午公园那两个神秘人?还是房东?但房东不会这样敲门。
裘德无声做个手势,示意刘备保护好睡着的伊利和熊猫。他深吸一口气,悄无声息摸出魔杖,蹑手蹑脚走到门边,身体贴门旁墙壁上,压低声音,用中文问道:
“谁?”
门外,沉默片刻。
然后,一个陌生的、听起来很平静、甚至有点温和的男声,用标准得近乎刻板的普通话回答:
“开门,查水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