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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酒巷深处,刘瘸子家那间充斥着劣质酒糟与陈旧木头混合气味的厢房内,时间仿佛凝固了。油灯如豆,昏黄的光晕在沈清漪苍白而紧绷的脸上跳跃,将她眼底深处那交织着巨大希望与更深疑虑的波澜映照得忽明忽暗。她坐在榻边,冰凉的手指紧紧攥着赵擎那只依旧毫无生气的手腕,指尖下,那微弱却顽强存在的脉搏,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张奎带来的消息——阿尔丹可能被囚于西山皇陵——像一道刺目的闪电,瞬间劈开了连日来的黑暗与绝望,却也带来了更令人心悸的未知与风险。

皇陵!那是比天牢更加森严、更加诡秘的地方!历代帝王安息之所,守卫必然极其严密,且多有诡异传说,等闲人根本不敢靠近。伪帝(或乌维)将阿尔丹囚禁在那里,用意何其恶毒!且张奎所言,消息来源模糊,时机又如此巧合,怎能不让她心生警惕?万一这是引君入瓮的毒计……

然而,那微弱的、血脉相连的悸动,那源自凤凰涅盘后愈发敏锐的灵觉,又隐隐告诉她,张奎的话,或许并非全然虚妄。阿尔丹……她的女儿,可能真的就在那座冰冷孤寂的皇家陵园深处,承受着难以想象的恐惧与煎熬。

这希望与陷阱交织的残酷抉择,几乎要将她的心神撕裂。

榻上,赵擎的眉头无意识地蹙紧,仿佛在昏迷中也感应到了外界巨大的信息冲击和妻子内心的激烈挣扎。他灰败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极其微弱的、含混不清的音节,似在呼唤某个名字,又似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了刻意放轻却依旧清晰的脚步声,以及刘瘸子压低嗓音的对话声。

“大夫,这边请……贵人伤势沉重,您千万仔细……”

“老朽自当尽力……”

厢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刘瘸子引着一位须发皆白、身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背着陈旧药箱的老者走了进来。那老郎中面容清癯,眼神浑浊,看上去与京城街头任何一位寻常医者并无不同,但行走间步伐却异常沉稳,呼吸悠长,显然身负不俗的内家功夫。他进屋后,目光迅速扫过榻上的赵擎和一旁的沈清漪,浑浊的眼底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快、极难以察觉的精光,随即又恢复成一派古井无波的淡然。

“娘娘,郎中医者请到了。”刘瘸子躬身低语,神色恭敬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沈清漪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起身微微颔首,让开位置,目光却如鹰隼般紧紧锁定着这位突如其来的“郎中”,体内凤凰之力悄然流转,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有劳先生。”

老郎中并未多礼,只是默默走到榻前,伸出三根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指,轻轻搭在赵擎的腕脉之上。他闭目凝神,片刻后,眉头越皱越紧,脸上逐渐浮现出难以置信的震惊与困惑之色。

“这……这脉象……”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心脉本源枯竭,如同油尽灯枯,本该……本该早已……可偏偏又有一股极其怪异、磅礴无比的生机强行吊住,甚至……甚至在缓慢修复那破碎的心脉?!这……这绝非寻常药石所能及!匪夷所思!真是匪夷所思!”

他猛地睁开眼,目光灼灼地看向沈清漪,眼神中充满了探究与惊疑:“夫人,尊夫……此前可是服用了什么……夺天地造化的灵药仙丹?”

沈清漪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先生果然医术高明。外子重伤垂危,幸得一位云游高人赐下灵药,方才保住性命。只是具体为何药,高人未曾明言。”她将一切都推给虚无缥缈的“云游高人”,滴水不漏。

老郎中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即逝,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须,不再追问。他又仔细检查了赵擎胸口的箭创,看到那已然愈合大半、只留下淡粉色新肉疤痕的创口时,再次面露惊容,啧啧称奇。

“外伤愈合之神速,亦是老朽平生仅见。”他沉吟片刻,从药箱中取出银针,“尊夫伤势虽稳,然气血两亏,邪寒入体,神魂惊扰,需以金针渡穴,辅以汤药,固本培元,安神定魄。或可助他早日苏醒。”

“如此,便有劳先生施以妙手。”沈清漪微微欠身。

老郎中不再多言,凝神静气,出手如电,数根细长的银针精准地刺入赵擎头面、胸口的几处大穴。他的手法极其老道,下针时带着一股温和醇正的内力,缓缓渡入赵擎枯竭的经脉。沈清漪能清晰地感觉到,这股外力与赵擎体内残留的凤凰生机并无排斥,反而隐隐有相辅相成之效,滋养着受损的元气。

约莫一炷香后,老郎中起针收手,额角已渗出细密汗珠,显然耗神不少。而榻上的赵擎,脸色似乎真的红润了一丝,呼吸也略微平稳悠长了些许。

“多谢先生。”沈清漪心中稍安,真诚道谢。

“分内之事。”老郎中摆摆手,提笔写下药方,状似无意地低声道:“尊夫之伤,非一日之功。尤其心脉之损,似与某种极寒阴毒之力有关,虽被至阳生机化解,然阴阳交战,最耗心神。若能寻得至阴至寒之地特有的‘冰髓草’,或至阳至刚之处的‘赤炎果’,调和阴阳,或可事半功倍,彻底根治。”

冰髓草?赤炎果?沈清漪心中猛地一跳!这两种皆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生长环境极其苛刻的天地灵物!老郎中此刻提及,是随口一说,还是……意有所指?冰髓草,据说只生长于万年雪峰之巅或极阴寒潭之畔;而赤炎果,则传闻生于地火熔岩附近……这让她不由自主地再次想到了囚禁阿尔丹的雪山皇陵,以及那神秘莫测的雪山神殿!

她按捺住心中的惊涛骇浪,接过药方,语气平静:“先生所言,清漪记下了。只是此等灵物,可遇不可求。”

老郎中深深看了她一眼,浑浊的眼中似乎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缓缓道:“世间万物,皆有缘法。或许……机缘就在咫尺之遥,亦未可知。” 说罢,他不再多言,背起药箱,拱手告辞。

刘瘸子连忙送郎中出去。厢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沈清漪独自立于榻前,反复回味着老郎中那几句看似寻常、却暗藏机锋的话语,心中的疑虑与猜测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这位郎中,绝非常人!他看出了赵擎伤势的古怪,点出了阴阳调和的关键,甚至隐晦地指向了可能存在的灵物……他到底是张奎找来的普通医者,还是……另有所图?是友?是敌?

她走到窗边,透过窗纸的缝隙,望向外面沉寂的院落和漆黑一片的夜空。京城的方向,隐约有火光闪烁,如同巨兽不安的瞳孔。这座巨大的囚笼,此刻正被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每一丝风吹草动,都可能引发致命的连锁反应。

张奎的“忠诚”,老郎中的“点拨”,阿尔丹下落的“线索”……这一切,是绝处逢生的希望,还是精心编织的罗网?她该相信谁?又能相信谁?

榻上,赵擎忽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睫毛剧烈颤动起来,似乎即将苏醒。

沈清漪心中一紧,连忙回到榻边,握住他的手,低唤:“赵擎?赵擎?”

赵擎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目光涣散而无神,充满了极致的疲惫与茫然。他嘴唇翕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水……”

沈清漪连忙取来温水,小心地喂他喝下几口。

温水润喉,赵擎似乎恢复了一丝清明,涣散的目光缓缓聚焦,最终定格在沈清漪写满担忧与疲惫的脸上。他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与愧疚,极其微弱地反手握了握她的手指。

“清漪……辛苦……你了……”他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

“别说话,省着力气。”沈清漪鼻尖一酸,强忍泪水,“你感觉怎么样?”

赵擎闭目感受了一下体内情况,眉头微蹙:“……死不了……但……浑身无力……这是……何处?”

“京城外城,一处临时落脚点。”沈清漪简要将逃离鬼市、遭遇张奎、郎中诊治的过程说了一遍,尤其重点提到了阿尔丹可能被囚于西山皇陵的消息以及那位古怪郎中的话语。

赵擎静静听着,重伤初愈的大脑艰难地处理着这些纷乱而惊人的信息,苍白的脸上神色变幻不定。良久,他缓缓睁开眼,眸中虽依旧疲惫,却已重新凝聚起锐利的光芒。

“张奎……不可全信,亦不可……不信。”他声音低沉,断断续续,却思路清晰,“皇陵……险地,亦是……盲点。乌维、伪帝……未必想到……我们敢去那里……”

“那郎中……”沈清漪蹙眉。

“高人……”赵擎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其言……暗合……阴阳至理……点出……冰火相济之路……或许……是友非敌……即便有诈……其言……亦值得……深思……”

他喘息片刻,积攒着力气,继续道:“眼下……敌明我暗……或可……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沈清漪眸光一闪。

“若……皇陵消息为真……则必须……一探。若为假……亦可……借此……试探张奎……及其背后……势力。”赵擎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我们……需兵分两路。你……带我信物……设法联系……可能还在城内的……旧部……暗中查证……皇陵虚实。我……在此……稳住张奎……静观其变。”

“不行!”沈清漪断然拒绝,“你伤势未愈,独自留在此地太危险!万一……”

“清漪……”赵擎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目光坚定而深邃,“这是……最快……最直接的办法。我们……耗不起时间。阿尔丹……等不起。相信我……我能……应付。”

看着他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沈清漪知道,这是目前最理智、却也最冒险的策略。她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好!我去!但你一定要小心!若有异动,立刻让刘瘸子发信号!”

“放心……”赵擎缓缓闭上眼,似乎又耗尽了力气,“一切……小心。”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有节奏的叩门声!紧接着是刘瘸子急促的脚步声和压低的惊呼声!

“张头儿?您怎么又回来了?还受了伤?!”

沈清漪和赵擎同时一惊!张奎又回来了?还受了伤?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警惕。

厢房的门被猛地推开,张奎踉跄着冲了进来,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甲胄上沾满污泥和血迹,脸色苍白,左臂上一道深刻的刀伤还在汩汩冒血!他见到榻上苏醒的赵擎,眼中爆发出惊喜,随即化为焦急,噗通一声单膝跪地,急声道:“国公爷!娘娘!大事不好!末将方才回营复命,途中遭遇一伙身份不明的黑衣人截杀!他们武功路数诡异狠辣,不像军中之人,倒像是……像是拜火教的妖人!他们似乎……似乎在追查娘娘和国公爷的下落!此地……此地恐怕已经暴露了!必须立刻转移!”

拜火教?!截杀?!暴露?!

消息一个比一个骇人!刚刚获得一丝喘息,危机便再次以更凶猛的方式扑来!

沈清漪霍然起身,体内凤凰之力瞬间凝聚!赵擎也猛地撑起身子,眼中寒光爆射!

“黑衣人现在何处?!”沈清漪厉声问道。

“被末将拼死引开了!但他们追踪术极为了得,恐怕很快就能找到这里!”张奎喘息着,语气急促而真切,“国公爷,娘娘,请速速决断!”

是真是假?是苦肉计?还是真的危机降临?

屋内的空气瞬间紧绷到了极点!油灯的光芒剧烈摇曳,仿佛也感受到了那迫在眉睫的杀机!

窗外,远处似乎传来了隐约的犬吠声和……越来越近的、密集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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