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中,韩立袖中银光流转,人形傀儡凝现身前。
随着神念催动,傀儡面容如水波荡漾,银光褪去时已化作韩立模样,连身形也分毫不差。
“去吧。”韩立微一颔首,傀儡便在银芒中隐入虚空,再无痕迹。
石门悄然合拢。
韩立行至密室中央,袖中虚天鼎青光流转,鼎盖上的童子虚影正托腮嬉笑。
他视若无睹,反手撒出十八道阵旗。黄蒙蒙的光幕如水波漾开,将整间密室笼罩其中。
次日状元楼,我携苏澜踏云而至。
雕梁画栋间悬浮着数百诗卷,文气凝成的青鸾衔着金榜穿梭。一位儒修正朗声吟诵“剑气冲星斗”,满堂喝彩未落,苏澜已并指凝霜,在玉柱上刻下“诗成泣鬼神”。
满场灵砚突然共鸣,墨蛟从最老的端砚中腾空而起,绕着她的冰诗盘旋三周方散。
不曾想,琉璃飞檐下竟坐着溪国摄政王。这位以《战天南》名动朝野的王爷正捻须品评“文气化鸾”,待看见苏澜冰刻的诗句时,掌中玉胆突然迸裂。
“好个‘诗成泣鬼神’!”他起身时九旒冕微颤,“不知仙子可愿与本王的‘墨麒麟’切磋一二?”
檐外传来瑞兽低吟,文气凝成的麒麟足踏祥云而来。
苏澜早已将修为敛至筑基,青丝间的冰魄簪化作寻常玉簪。她执团扇半掩面,眼波流转间摄政王的墨麒麟竟前蹄微屈。
“小女子偶得残句,不敢与王爷瑞兽争辉。”她裣衽施礼时,窗外忽然飘进桃花雨——却是我的青莲剑气惊动了城中春阵。
邻座书生以《春秋》掩口:“这便是‘剑履上殿’的摄政王?”
旁侧老者斟酒的手纹丝不动:“三年前紫宸殿血案后,龙椅前只剩他敢佩剑而行。”
檐角铜铃无风自动,摄政王腰间的古剑正在鞘中发出龙吟。
我独坐角落,杯中的状元红映着琉璃灯,泛起琥珀光。
堂前文气翻涌如潮,摄政王的《破阵子》化作金戈铁马,苏澜的《鹧鸪天》却凝成月下芦洲。当“斜阳却照深深院”在梁间凝出实体时,我屈指弹碎杯中倒影——词中剑气已刺破幻术。
摄政王抚掌大笑:“仙子的‘芦洲雁字’已得词骨,不知可愿为本王新谱的《定风云》缀个下阕?”
苏澜团扇轻摇:“王爷的‘铁马冰河’气象万千,妾身这缕芦花絮语,怎敢与凌霄劲松争辉?”
窗棂突然震响,词中幻化的铁马竟踏碎青玉地砖——这已非文斗,而是道境相争。
正当词中铁马将要踏碎第三块地砖时,一名玄甲侍卫无声步入,在摄政王耳边低语三字。
王爷面色骤凝,起身时古剑自动归鞘:“宫中有急事,今日词缘暂且记下。”
他解下腰间蟠龙佩掷向苏澜:“凭此物可直入本王府邸。”转身时披风卷起的罡风,竟将满堂文气绞得支离破碎。
苏澜回到我身边,将蟠龙佩往案上一搁:“这王爷好生麻烦,作个诗还要赔上地砖。”
我哈哈一笑,指尖掠过玉佩激起龙影:“他看中的岂是词采?分明是夫人敛息时漏出的那缕化神道韵。”
邻桌老儒生突然噎住——他刚发现被剑气斩开的桃核里,桃仁正拼成“挟天子”三字。
我将蟠龙佩化作青烟,任其凝作小蛟游向王府方向:“且让这龙气替他镇三年国运罢。”
窗外忽然云开见星,苏澜倚栏轻笑:“现在回山?还是去尝尝东街新开的桃花酿?”
我们起身时,满楼墨香文气悄然凝结——在凡人眼中,我们只是寻常离席的夫妇,唯有掌柜莫名发现案头多了一锭金元宝,正好抵过地砖的赔偿。
半月后,密室石门无声开启。
韩立迈步而出,与门外的人形傀儡四目相对——两张相同的面容静默相望。
他轻笑抚顶,黑绿元婴自天灵跃出,如归巢之鸟没入傀儡眉心。刹那间,傀儡眼中泛起生灵光华,仿佛被注入了真正的魂魄。
数日后,我们立于一片死寂的黄土荒原。
放眼望去,天地间唯有风化的巨石与沙尘,连最顽强的棘草都未见半株。韩立神识如网铺开,扫过万里——莫说修士,连凡人炊烟都杳无踪迹。
苏澜指尖凝出一朵冰花,花蕊中映出千里赤地:“这穷山恶水,连只沙蝎都藏不住。”
韩立瞳中蓝芒流转:“正因如此,才选此地解决些旧账。”
我弹飞一粒黄沙,沙砾在落地前化作金粉:“看来有人要倒霉了——是埋在东边三百里那具白骨?还是西边石窟里发抖的那团魂魄?”
狗子化作金虹窜出,四爪踏过的沙地绽开朵朵青莲。它突然对着一块风化巨岩狂吠,岩体在声波中层层剥落,露出里面瑟瑟发抖的阴魂——
“汪!就是这厮当年在主母茶里下蛊!”
尾音未落,苏澜的冰魄绫已如月光罩住巨岩。
岩中阴魂惨叫未绝,已被冰魄绫裹成琥珀。一缕黑烟试图遁走,却被狗子跃起咬住,囫囵咽下后打了个带着莲香的嗝。
苏澜轻抚狗头:“下次莫乱吃脏东西。”
韩立此时才缓步走来,指尖拈起一粒从黑烟中坠落的血晶:“七情蛊……看来是当年南疆漏网的那只情魔。”
我环顾四周,指风扫过东侧沙丘。
黄沙退潮般坍陷,露出底下由白骨垒成的祭坛。坛心悬浮的桃木剑正滴着黑血,剑穗系着的铃铛突然自响——
“叮铃”
万里荒原的碎石应声浮空,如星斗般开始排列周天杀阵。
我并指抹过眉心,金纹如涟漪荡开:“天地三才——起!”
东侧白骨祭坛赤芒冲霄为天阵,西侧狗子金莲绽地为地阵,北侧苏澜冰绫凝月为人阵。三角光柱贯通的刹那,桃木剑上黑血剧烈沸腾。
“不对!”我骤然撤去阵诀,“阵眼怨气蚀骨,阵纹业火焚灵——这分明是篡改《三才正典》的邪阵!”
苏澜冰绫如电射出,从虚空中卷出一枚雕刻着扭曲符文的幽都令牌:“并非地府正法,是有人伪造阴司权柄。”
狗子叼来半截焦黑阵旗,旗面上竟用朱砂绘着偷换星君名讳的咒文。
韩立双指拈起那枚幽都令牌,眸中蓝芒流转如星云:
“伪造阴司符令,篡改星君名讳——此阵不是在模仿三才阵,而是在进行‘窃取神位’的禁术。”
他袖中突然飞出一张紫色符箓,贴在令牌表面的瞬间,符文化作锁链勒入青铜,令牌竟发出活物般的哀鸣。
“找到正主了。”韩立抬眸望向西北天际,“三位可愿随韩某去会会这位‘幽都通判’?”
远在万里之外的地窟中,某个正在炼制法旗的身影突然喷出黑血,旗面上刚绣好的星君名讳开始倒流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