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死一般的黑暗,瞬间吞噬了全球亿万观众的屏幕。
在那一瞬,时间仿佛被冻结。
上一秒,他们还能透过无人机的镜头,看到那两个在白色炼狱中挣扎前行的渺小黑点,还能听到那足以撕裂耳膜的风声,感受到那份令人窒息的绝望。
下一秒,一切归于虚无。
只剩下屏幕上冰冷的四个字:【信号中断】。
“怎么回事?!备用机呢?”
远在千里之外的节目后方总指挥部里,李默双目赤红,状若疯狂,一把抓住技术负责人的衣领,声嘶力竭地咆哮着。
“没……没有了,李导!”技术负责人脸色惨白,声音都在发抖,“我们派出的三架特种高原型无人机,在刚才那阵突如其来的风暴墙里,已经全部失联!那里的风力……已经远远超过了设备能承受的极限!”
“联系基地!联系石磊团长!动用一切军事手段,我要知道他们现在的情况!”李默放开他,转而扑向军用通讯设备。
然而,通讯频道里只有一片死寂的“沙沙”声。
那场世纪暴含雪,不仅仅是风和雪,它更是一场巨大的、能够屏蔽一切电磁信号的能量风暴。
神鹰5号哨所,连同它周围的百里雪山,彻底变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直播间的弹幕,在经历了长达十秒钟的诡异寂静后,如同火山般喷发了。
【不要啊!!!!】
【信号呢?我的信号呢?我艹!给老子亮起来啊!】
【黑屏了……为什么会黑屏……江辰呢?张班长呢?】
【刚刚那是什么?是雪崩吗?我好像看到整个世界都翻过来了!】
【不要吓我……求求你们,快把画面切回来!不管花多少钱,求求你们了!】
【他们距离哨所只有不到一百米了啊!就差那一点点!为什么啊老天爷!你为什么这么残忍!】
无数的观众,在这一刻,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他们疯狂地刷新着页面,切换着网络,用尽一切办法,只想让那片黑暗中,重新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可一切都是徒劳。
……
喀喇昆仑,风雪之中。
江辰感觉自己像是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列车迎面撞上。
在那堵由风雪组成的白色高墙拍来的瞬间,他只来得及吼出“趴下”两个字,整个人便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天旋地转。
无数的冰晶和碎石,裹挟在时速超过两百公里的狂风里,如同亿万柄锋利的刀片,疯狂地切割着他的身体。防寒服在瞬间就被划开了无数道口子,刺骨的寒意如同毒蛇般钻入体内。
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碾碎了。
但他死死地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气,在翻滚中伸出手,拼命地抓向身边的另一个身影。
抓住了!
是张敬尧的手!
那只手同样冰冷,却带着一种钢铁般的坚硬。
两人就像是暴风雨中两片无助的落叶,被那股蛮横的力量吹得翻滚出上百米远,最后重重地砸在一处背风的雪坡下,才停了下来。
“咳……咳咳!”
江辰猛地咳出几口带血的冰渣,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他顾不上自己的伤势,拼命摇晃着手里紧抓的手臂。
“班长!张班长!醒醒!”
张敬尧的意识有些模糊,半边脸颊都磕在坚硬的冰面上,已经失去了知觉。
“坚持住!”
江辰看到张敬尧的嘴唇已经开始发紫,这是身体热量极速流失的危险信号!
他抬起头,试图在这片白色的混沌中分辨方向。
哨所!必须马上进入哨所!
可现在,天地间一片白茫茫,能见度不足一米,那座代表着“生”的黑色小屋,消失了。
怎么办?
江辰的大脑在缺氧和剧痛中飞速运转。
他的目光,落在了狂风卷起雪粒的轨迹上。
风向!
出发前,他曾牢牢记下哨所相对于他们来路的方位!
“班长!相信我!”
江辰将张敬尧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几乎是用整个身体的重量拖着他,迎着那能将灵魂都吹散的侧风,一步一步,朝着自己判断的方向挪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山之上。
每一步,都在消耗着他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他脑海中,那属于“昆仑卫士”张敬尧的记忆碎片在疯狂闪烁。
同样的暴风雪,同样与世隔绝的绝境。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
“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江辰在心中对着那份记忆咆哮,“我不会让你再重复那个结局!”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江辰的脚尖,踢到一个坚硬的、带着金属质感的东西时,他几乎喜极而泣。
是哨所的阶梯!
他们找到了!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张敬尧拖上阶梯,又用肩膀撞开那扇已经被冰雪封住大半的门,两人一起滚了进去。
“砰!”
厚重的铁门被重新关上,将那毁天灭地的风雪隔绝在外。
世界,瞬间安静了。
只剩下两人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活……活下来了……”张敬尧的意识恢复了一些,他靠在墙上,脸上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苦笑。
江辰却没有任何放松。
他挣扎着站起来,第一时间冲向通讯设备。
没有信号。
他又冲向墙上的供暖系统开关。
他按下了开关。
指示灯,没有亮。
他又按了几下。
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滴答……滴答……”
寂静的哨所内,只有屋顶融化的雪水滴落在铁皮上的声音。
以及……两人体温迅速流失时,牙关不受控制地打颤的声音。
江辰缓缓转过身,与张敬尧的目光在昏暗中相遇。
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比窗外风雪,更加冰冷的绝望。
通讯中断。
供暖失效。
他们虽然逃进了哨所,却像是逃进了一座更大、更冷的,钢铁坟墓。
江辰的脑海里,那份属于张敬尧的,关于死亡的记忆,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