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媒婆张婶儿，一双利眼扫过林初夏那身“丐帮”行头，职业病立刻发作，心里的小算盘噼啪响：这知青，家境指定困难！模样倒还周正，就是埋汰了点……
等人都落了座，张媒婆的嘴皮子就翻开了花：“哎哟我的刘大妹子！不是我老张吹，王老师这条件，搁咱十里八乡，那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哇！人民教师！吃商品粮的！工作体面得能照出人影儿来！你家诗韵要是跟了他，那就是一步登天，成了城里人！这亲事，妥妥的祖坟冒青烟了！”
林初夏一边嗑着不存在的瓜子，一边偷偷打量对面那位“祖坟冒青烟”的王老师。
嗯，三七分头梳得油光水滑，脸皮子挺白净，一身半新不旧的蓝色工装，上衣口袋还像模像样地别了支钢笔。啧，这扮相，跟知青点那个爱装文化人的李书华，活脱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再细看，王老师的眼神儿有点飘，跟做贼似的，不敢正眼看人。
刘婶儿可不是好糊弄的主儿，没接媒婆的茬，直接冲着王老师开腔：“王老师，家里几口人呐？都住镇子哪儿啊？”
王老师眼神更飘忽了，清了清嗓子，努力挤出点文绉绉的味儿：“回婶子话，家中父母俱在，膝下尚有……呃，两个弟弟，两个妹妹。”
刘婶儿紧追不舍：“哦，一大家子人呢。那……你们住一块儿？这结婚后的新房，有准备没？”
王老师眼神又开始躲闪，顾左右而言他：“这个……我是家中长子，自古长兄如父，这婚后……自然是要和父母同住，以尽孝道。再者说，媳妇进门伺候公婆，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嘛？我这工作，说起来也是给双方家里添光彩，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他挺了挺胸脯，仿佛自己干了件多么光宗耀祖的事儿。
刘婶儿的眉头拧成了疙瘩。村里媒婆的嘴，骗人的鬼，她见多了！王老师这号遮遮掩掩的，多半有猫腻！
林初夏瞅准刘婶儿脸色不对，立刻递上梯子。她猛地扭头看向何诗韵，一脸天真无邪，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全屋都听见：“咦？诗韵姐！你今天真是相亲啊！瞧我这脑子！哎呀，王老师咋不回答刘婶儿的问题呢？他家……该不会也住大杂院吧？”
她夸张地一拍手，转头对何诗韵推心置腹的说：“诗韵姐我跟你说，我家就住大杂院！那叫一个乱！七八口人挤鸽子笼似的，转个身都能撞着人！放个屁都怕熏着邻居，可憋屈了！一点都不方便！”
这话一落地，王老师和张媒婆的脸“唰”地就变了色，跟开了染坊似的。
林初夏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捂嘴，一脸懊恼：“哎哟喂！瞧我这张破嘴！刘婶儿，对不住对不住，我、我就是嘴快，您千万别往心里去！你们继续，继续”
刘婶儿心里给林初夏点了一百个赞：这丫头，真是个人精！太会递话了！面上却还得端着，假装不痛不痒地嗔怪一句：“咳，小孩子家家的，口无遮拦，没事儿！你跟诗韵好，婶子知道你没坏心。”
她转头，目光如炬地钉在张媒婆脸上：“张大姐，还是你来说说吧。咱相看亲事，总得知根知底不是？咱老何家，可不是卖闺女的人家！”
张媒婆心里叫苦，知道瞒不住了，只能硬着头皮挤牙膏：“呃…那个…大妹子，王老师家呢，是住在大杂院……但收拾得可干净了！家里的孩子都孝顺！王老师更是出了名的大孝子！”
刘婶儿面无表情：“哦。那他爹妈干啥的？弟弟妹妹都多大了？有工作吗？”
王老师知道躲不过，心一横：“家父……原是教书先生，前些年不幸摔断了腿，这才将教职传于我。家母操持家务。我高中毕业，一心只想寻一位贤惠持家的女子，上能侍奉双亲，下能教导弟妹。我的工资嘛......”
他顿了顿，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才继续说：“每月上交父母一半，权作养老之资。家母开明，允我与内人自由支配另一半，用于家中柴米油盐。只是我工作繁忙，家中琐事，还需何诗韵同志这般贤惠的女子多多担待……” 他说得一脸理所当然。
刘婶儿听完，脸黑得能滴墨！好家伙！这哪是相亲，这是招长工啊！最好还是个自带口粮倒贴钱的长工！怪不得城里姑娘看不上他，跑乡下来捡便宜了！
林初夏也开了眼：嚯！把“孝心外包”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理直气壮，这也算个人才了！
一旁的何诗韵还傻乎乎地点头呢，听到“能留一半工资”似乎觉得还不错？
刘婶儿一个眼刀飞给林初夏：丫头，上！火力全开！
林初夏接收到信号，瞬间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用全屋都能听见的“小声”惊呼：“王老师！您是说……诗韵姐嫁过去，不仅要挤在大杂院鸽子窝里，还得伺候您爹妈，管您弟弟妹妹？辛辛苦苦就为那剩下的一半工资，哦~还得用来给一大家子八口人买菜做饭？！”
她掰着手指头，一脸震惊：“我记得小学老师工资也就二十五六块吧？一半就是十二三块钱……够八张嘴吃吗？您父亲腿脚不好，不吃药？刘婶儿您给评评理，这是找媳妇呢，还是找个能干活能倒贴粮食钱的老妈子，伺候他们全家老少爷们儿啊？”
她说完，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又闯祸了，赶紧捂住嘴，“哎哟！瞧我！又嘴瓢了！对不住对不住！”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张媒婆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凳子上：完了，这趟算是白跑了，煮熟的鸭子飞了。
王老师恼羞成怒，恶狠狠地瞪着林初夏，那眼神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哪儿冒出来的搅屎棍！坏我好事！
刘婶儿心里那叫一个痛快：好！小林知青这嘴，顶得上十个老娘们儿！有些话她当妈的不好说，怕得罪媒人影响闺女名声，可林初夏这“订了婚”的知青怕啥？她咋说都不打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