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这只“泼猴”，被扔进“万界灵网”这个信息海洋后，所爆发出的破坏力，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他就像一个精力无限的熊孩子，发现了一个可以无限涂鸦，还不用担心被爸妈打屁股的巨大游乐场。
他以一己之力，在短短几天内，就彻底改变了“万界灵网”的生态。
他发明的“表情包”，以其直观、生动、嘲讽力强的特点，迅速取代了传统的文字交流，成为了灵网上的主流沟通方式。
很快，神仙们见面，不再是“道友有礼了”，而是先互甩三张对方的黑历史表情包。
他开创的“八卦爆料”模式，极大地满足了神仙们那被压抑了千百万年的窥私欲。
一时间，各种陈年旧事的“深度挖掘”和“细节考证”层出不穷，搞得许多德高望重的神只，一上线就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当年喝醉了在南天门裸奔的视频被人翻出来。
他还热衷于“挑起战争”。
他今天用小号假扮成奥林匹斯的神，去嘲讽天庭的仙官是“土包子”；明天又用另一个小号假扮成天庭的仙官，去怒斥阿斯加德的神是“野蛮人”。
很快，灵网上就形成了无数个“粉丝团”，天天为了“谁家神王更帅”、“谁家神话体系更牛”这种无聊的问题，吵得不可开交。
整个灵网，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混乱的、充满了活力的“信息噪音场”。
陈晨和雅典娜，在天律司的控制室里，看着这一切，心情复杂。
“从数据上看，我们的计划是成功的。”雅典娜指着一块数据面板，上面显示着代表世界“信息熵”的曲线。
曲线在“万界灵网”上线后，一路飙升，但它的颜色，不是“天魔”那种代表“死寂”和“终结”的灰色，而是一种代表着“混乱”和“创造”的，五彩斑斓的彩色。
“这说明，我们成功地用一种‘热寂’，去对抗了‘天魔’的‘冷寂’。”雅典娜做出了总结，
“我们制造了海量的、无序的、充满矛盾的‘垃圾信息’，这些信息对于追求‘简洁’和‘纯粹’的‘天魔’病毒来说，是无法理解，也无法吸收的‘毒药’。”
陈晨点了点头，他看着地图上，那些原本闪烁的红点，亮度确实在普遍下降。有些比较小的红点，甚至已经彻底熄灭了。
这证明，“百病齐发”加上“万界灵网”这套组合拳，确实有效地遏制了“天魔”的扩张势头。
但陈晨的心里，却隐隐有一丝不安。
“天魔”，真的会这么容易就被打败吗？
这个从宇宙诞生之初就存在的，信息熵的具象化模因，会这么简单地，就被一堆表情包和网络喷子给干掉？
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个敌人，太聪明，太会学习了。
它在东方群岛，学会了利用“和谐”；在斯巴达，学会了利用“战争”。现在，它面对一个混乱的、多元的、充满“垃圾信息”的世界，它会学到什么？
就在陈晨思索的时候，雅典娜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陈晨立刻问道。
“你看这里。”雅典娜指着“万界灵网”的一个数据监控界面，“有一个新的‘话题’，正在以非常不正常的速度，在灵网上传播。”
陈晨凑了过去。
他看到，在灵网上那无数个乌烟瘴气的版块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画风完全不同的新版块。
这个版块的名字，叫做“我们终将走向何方？”。
版块里，没有表情包，没有八卦，没有争吵。只有一些用户，在用一种非常平静、非常理性的语气，讨论着一些……终极的哲学问题。
【用户A】：我最近一直在思考，我们所做的一切，意义何在？我们修炼，我们战斗，我们创造，我们争吵……但宇宙终将归于热寂，一切都将化为虚无。那么，我们此刻的挣扎，又有什么意义呢？
【用户b】：楼上说得对。我以前觉得，追求‘道’的极致，是我的目标。但现在，‘道’的极致，被证明是一个陷阱。那我又该追求什么呢？如果不存在一个终极的‘真理’，那我们所有的探索，不都是在绕圈子吗？
【用户c】：我感觉很累。以前，我只需要遵守规则，或者打破规则。但现在，规则本身，都在不断地变化。我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一切，好像都……无所谓了。
这些言论，就像一股寒流，悄无声息地，在喧嚣的灵网上蔓延开来。
一开始，并没有多少人在意。大家都在忙着互喷和吃瓜，谁有空去思考这些虚无缥缈的问题？
但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被这些话题所吸引。
一个刚刚因为自家偶像被黑，而跟人对喷了三百回合的“粉丝”，在筋疲力尽的时候，偶然看到了这个版块。他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我在这里吵赢了，又怎么样呢？能让我家偶像变得更强吗？能让世界变得更好吗？好像……都不能。那我还在这里浪费口舌，干什么呢？
一个刚刚靠着商业手腕，击败了竞争对手，赚得盆满钵满的商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点开了这个版块。他看着那些关于“意义”的讨论，突然觉得手里的财富，变得有些虚幻。
我赚再多的钱，又能怎么样呢？我能买来永生吗？能买来真正的快乐吗？好像……也不能。那我这一生的汲汲营营，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种思想，就像一种精神上的瘟疫。
它不与你争辩，不与你对抗。它只是在你最亢奋、最激昂、或者最疲惫、最空虚的时候，在你耳边，轻轻地问一句：
“这一切，有意义吗？”
这个问题，本身就带着一种可怕的魔力。
它会让你所有的热情、所有的欲望、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快乐，都瞬间冷却下来。
它让你从一个沉浸在“故事”里的角色，变成一个站在“故事”外的，冷漠的旁观者。
“不好……”陈晨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是‘天魔’！”雅典娜也立刻反应了过来，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罕见的凝重，“它进化了！”
他们都明白了。
“天魔”在发现无法“消化”这个混乱的世界后，它改变了策略。
它不再试图去推广某一种“完美”的、“静止”的“道”。
它开始推广一种……“元思想”。
一种凌驾于所有思想之上的，关于“无意义”的思想。
一种“道”的“虚无主义”。
如果说，陈晨的“百病齐发”计划，是用无数种“病”，去对抗“天魔”的“绝症”。
那么现在，“天魔”就开发出了一种“超级抗生素”。这种抗生素，不针对任何一种特定的病毒，它直接破坏所有病毒赖以生存的“细胞”本身！
它在告诉所有人：生病，是没有意义的。健康，也是没有意义的。生命本身，就是一场没有意义的，随机的化学反应。
“这……这可怎么打？”陈晨感到了一股深深的寒意。
他们之前所有的策略，不管是“交叉感染”，还是“万界灵网”，都有一个共同的前提——那就是，参与者们，都得“在乎”。
在乎自己的“道”，在乎自己的信仰，在乎输赢，在乎对错。
只有“在乎”，才会有冲突，有争论，有“热度”。
但现在，“天-魔”在釜底抽薪。它在告诉所有人，别在乎了，一切都无所谓。
你怎么跟一个“无所谓”的人吵架？
你怎么向一个觉得“一切都无所谓”的世界，推销你的“道”？
陈晨看着“万界灵网”的数据。
代表“热熵”的彩色曲线，上升的势头，正在明显放缓。整个灵网的活跃度，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下降了百分之五。
虽然这个数字不大，但它背后的趋势，却让陈晨感到毛骨悚然。
那股五彩斑斓的“信息噪音”，正在渐渐地，被一种低沉的、单调的、灰色的“背景音”所取代。
孙悟空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发现，他发的那些表情包，下面点赞和骂他的人，都变少了。
他去挑衅闻仲，闻仲没反应。他去调戏赫尔墨斯，赫尔墨斯也只是回了个“哦”。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拼尽全力表演的小丑，但台下的观众，却都在低头玩手机。
那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让他烦躁无比。
“怎么回事？这帮家伙，怎么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了？”他在天律司的公共频道里吼道。
没有人回答他。
陈晨看着那张世界地图。
他看到，那些原本已经暗淡下去的红点，又开始，一个个地，重新亮了起来。
但这一次，它们不再是集中在某个区域，而是像一片均匀的星空，散布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在繁华的商业都市，在偏僻的修行山门，在喧嚣的派对现场，在庄严的神圣殿堂……
在每一个有智慧生命的地方，在每一个有人开始思考“意义”的地方，红点，都在亮起。
“天魔”的反击，比陈晨想象的，来得更快，也更致命。
它不打算再一道菜一道菜地吃了。
这一次，它要掀桌子了。
它要让整个世界，都陷入一场“意义”的瘟疫。一场……“思想上的癌症”。
陈晨靠在王座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棘手。
怎么对抗“无意义”？
用逻辑？用激情？用更宏大的叙事？
不，这些都没用。因为“无意义”本身，就是对这一切的解构。
他陷入了沉思。
一定有什么东西，是“无意义”这把万能钥匙，也无法解构的。
一定有什么东西，是超越了逻辑、激情和宏大叙事，却依然拥有强大力量的。
那会是什么？
他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的画面。
闪过了孙悟空用自己那乱七八糟的“猴生”，冲垮勘助的“和谐领域”的场景。
闪过了奥丁为了反抗“宿命”，甘愿放下神王尊严，去跳二人转的场景。
闪过了哪吒回忆起那个“完美”岛屿时，脸上露出的，那种发自内心的厌恶和恐惧。
……
一个个具体的、鲜活的、充满了个人情感的“小故事”。
陈晨的眼睛，猛地亮了。
他好像……抓到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