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台拨了个内线电话，没一会儿，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戴着金丝边眼镜，穿着衬衫西裤，看着挺和善，正是吴主管。
谢清瑶赶紧把推荐信和证书递过去。
吴主管接过来，一页一页仔细翻着，眉头先是皱了皱，后来又慢慢舒展开——
孙老师的推荐信写得恳切，把谢清瑶的刻苦劲儿都提了，而她的成绩单上，每一门都是“优秀”，连最难的成本会计都拿了满分。
“谢清瑶是吧？”
吴主管抬起头，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几秒，又扫过她的衣服，语气里带着点职业性的疑虑，“孙老师说你能吃苦，学习能力强，成绩确实不错。不过……我看你简历上写，之前是在餐馆做洗碗工？”
谢清瑶的心猛地一紧，像是被人掀开了最不想提起的过去。
但她没躲闪，反而挺直了背脊，迎着吴主管的目光，声音清晰又坦然：
“是的吴主管，我之前在‘好味来’餐馆做洗碗工。但我没放弃学习，报了夜校的会计班，这是我的毕业证书，所有科目都是优秀。”
她指了指吴主管手里的证书，又补充道：
“我知道我的起点比别人低，没什么工作经验，但我特别珍惜这次机会。我不怕加班，不怕吃苦，学习能力也能经得起考验，要是能录用我，我一定把工作干好，绝不会出一点差错！”
她的坦诚，还有眼里那份近乎执拗的认真，让吴主管愣了一下，随即轻轻点了点头。
他沉吟了片刻，推了推眼镜：
“行，孙老师的面子我得给，你的成绩也确实亮眼。我们公司规模小，出纳的活不复杂，但得细心，不能出错。工资方面，试用期一个月，一千五，转正后两千，你能接受吗？”
一千五？
两千？
谢清瑶的脑子“嗡”的一下，像是被惊雷劈中了。
她在餐馆累死累活一个月才八百块，现在居然能拿到一千五，转正后还能涨。
这意味着她可以搬出那个又潮又暗的招待所，租个干净点的单间；
意味着她不用再顿顿啃硬馒头，偶尔还能买点肉；
意味着她终于能攒点钱，离“活出个人样”的目标又近了一大步！
“能！我能接受！”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眼眶又有点红了，但这次是喜悦的。
“那行，你明天早上八点过来报到，带身份证复印件。先跟老出纳学学流程，熟悉熟悉环境。”
吴主管把证书还给她，语气也温和了些。
走出写字楼的时候，午后的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谢清瑶站在街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手里还攥着那份口头录用通知带来的激动，感觉脚下轻飘飘的，像是在做梦。
她真的做到了，从那个满是油污、到处是冷嘲热讽的洗碗池，一步一步爬了出来，爬到了有窗明几净的办公桌的地方！
高兴过后，她又冷静了下来——
这只是起点，出纳只是财务的第一步，她得好好干，不能辜负孙老师的推荐，更不能辜负自己这么久的辛苦。
夕阳西下的时候，谢清瑶才回到“好味来”。
晚市刚开始，客人不多，老王正站在柜台后拨算盘，噼里啪啦的声响里还夹杂着他的抱怨。看见谢清瑶进门，他头也没抬，皱着眉喊：
“怎么才回来？赶紧去后厨帮忙，阿娟都快忙不过来了！”
“老板，我有事跟您说。”
谢清瑶深吸一口气，声音比平时响亮了几分，没有像往常一样低头就走。
老王这才诧异地抬起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这姑娘今天跟平时不一样，腰杆挺得笔直，眼神也亮，说话的语气都硬气了。他愣了愣，才放下算盘：
“啥事？说吧。”
谢清瑶把他拉到后巷，这里没什么人，只有油烟机“轰隆”的响声，能盖住他们的谈话。
“我要辞职。”
谢清瑶开门见山。
“你要辞职？”
老王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脸上的横肉都抖了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就因为你学了点三脚猫会计本事？你以为外面的工作那么好找？”
谢清瑶从包里拿出叠得整整齐齐的围裙和工作服，递到他面前，语气平静：
“我找到会计工作了，明天就去上班。这是您之前发的衣服，我洗干净了，还给您。”
老王盯着那摞衣服，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突然冷笑一声：
“翅膀硬了是吧？忘了是谁把你从洗碗池里捞出来，让你管账的？没有我，你能有今天？”
说着，他突然伸手抓住谢清瑶的手腕，油腻的指甲掐得她生疼：
“你走了，我这账谁管？老吴那事之后，我找了好几个记账的都不靠谱，好不容易把你教会了，你说走就走？”
谢清瑶疼得皱了皱眉，但还是站得笔直，轻轻挣开他的手：
“老板，这三个月我已经把账目都理清了，小陈也跟着我学了半个月，基本的记账和收银她都会了，您不用担心。”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您要是觉得我忘恩负义，这个月的工资我不要了，就当是感谢您之前的照顾。”
老王的表情跟翻书似的，从愤怒到算计，最后又挤出个假惺惺的笑：
“哎呀，清瑶啊，你看我这脾气，刚才是急糊涂了。”
他伸手拍了拍谢清瑶的肩，掸了掸她肩上不存在的灰，“你是文化人，窝在我这小餐馆确实委屈，该去大地方发展。”
说着，他突然压低声音，眼神里带着点算计：
“不过啊，你那新工作要是干不长，随时回来，我这账房的位置永远给你留着！”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信封，递了过来，里面是谢清瑶这个月的工资。
但递的时候，他又捏着信封不撒手，像是想起了什么：
“对了，老吴那事……你之前算的账，还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新来的采购要是跟老吴一样耍花样，我怎么防？”
谢清瑶心里了然，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条，趁着接信封的功夫，塞进他手心：
“采购单里的猫腻我都写在这上面了，比如肉价怎么比对，菜价的市场价在哪查，还有怎么核对重量，您对照这个查就行，保准出不了错。”
老王展开纸条一看，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连菜市场的摊位号都标了，眼睛一下子亮了，终于彻底松开了信封：
“好！好！还是你周到，没白疼你！”
他转身跑回店里，没一会儿又拎着个塑料袋出来，塞到谢清瑶手里：
“这是你最爱吃的酱排骨，我让张厨师刚做的，带着路上吃！”
塑料袋里的排骨还冒着热气，泛着油腻的光，谢清瑶愣了愣，还是郑重地接了过来——
不管老王是真心还是假意，这毕竟是他的一点心意。
转身要走的时候，老王又在背后喊：
“清瑶！要是混不好就回来啊！我这随时欢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