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韩总工厂那蕴含工业时代哀怨的“秽气”之源,端木九的生活仿佛又回归了听风阁固有的节奏。书香、茶韵、偶尔响起的风铃声,以及窗外老街日复一日的市井烟火,构成了他世界的主旋律。然而,在这看似不变的静谧之下,某些东西正如同春泥下的草芽,悄然发生着变化。
最大的变数,来自诸葛依依。
她结束了短暂的休假,投入了一线时尚杂志的封面与内页拍摄工作。聚光灯下的世界流光溢彩,与她分享给端木九的讯息一样,五彩斑斓,充满了鲜活的气息。她的信息不再仅仅是简单的问候,而是变成了生活的实况转播:
一张照片里,她穿着夸张的复古蓬裙,背景是纯白的摄影棚,配文是“端木老师,看我现在像不像一个被罚站的彩色蛋糕?”;
一段语音里,她压低声音,带着点小抱怨,“那个发型师姐姐人挺好的,就是手劲太大了,我感觉我的发际线都要后移一厘米了……”;
有时是深夜收工后,略显疲惫却依旧轻快的声音,“终于拍完啦!今天吃了剧组盒饭里的卤鸡腿,没有你带我去的那家私房菜馆的好吃……”
甚至仅仅是看到窗外一朵形状奇特的云,她也会拍下来发给他,附上一个傻乎乎的笑脸。
端木九的回复,大多维持着一贯的简练风格。“尚可。”“知道了。”“注意休息。”字数吝啬,情绪难辨。但依依似乎拥有一种奇特的解读能力,总能从他这有限的字眼里挖掘出无限的安慰与鼓励,然后继续兴致勃勃地分享她的世界。
更固定的,是每晚睡前的那条语音晚安。无论多晚,无论身在何处,那条带着些许困意、软糯如棉糖的“端木老师,晚安哦~”总会准时抵达。端木九从未用语音回复过,他甚至很少立刻查看,有时是在深夜翻阅古籍的间隙,有时是打坐调息前屏息凝神的片刻,指尖划过屏幕,点开那条短短的语音。女孩带着呼吸声的、毫无防备的语调,便在这寂静的古老书阁里轻轻荡开,像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激起圈圈细微却无法忽视的涟漪,然后悄然融入他气息悠长的吐纳之中,成为修行的一部分。
这日,天空从清晨起就布满了铅灰色的云层,午后,淅淅沥沥的雨终于落了下来,敲打着听风阁的青瓦屋檐,发出连绵而规律的声响。雨水带走了夏末的最后一丝燥热,也驱散了街上的行人,店内更显空旷宁静。
端木九没有坐在惯常的书桌后,而是搬了一把老旧的藤椅,放在临窗的位置。他没有看书,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窗玻璃上蜿蜒滑落的水痕,以及窗外被雨水洗刷得格外清晰的、对面屋顶的黛色瓦片和偶尔掠过湿漉漉枝头的麻雀。
空气里弥漫着雨水浸润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息,混合着店内经年不散的纸墨幽香。他伸出手,指尖在冰凉的玻璃上虚虚划过,跟随一滴雨珠下落的轨迹。
心神沉入识海,系统界面悄然浮现。
功德:-99,687,880 \/ 100,000,000
距离三十万功德,仅仅剩下一步之遥,一万二千一百二十点。依照近期处理韩厂“秽气”、点拨方堃画室,以及日常积累小功德的速度,突破这个关口,几乎已是板上钉钉,或许就在这几日之内。
一种奇异的预感,如同水面下逐渐升温的气泡,在他心湖深处不断积聚、上涌。这一次的解锁,绝非前十万元、二十万元时可比。那是一种更为实质性的、关乎根基与未来的蜕变预感。
十万功德,解锁了听风阁这份传承基业,让他在这喧嚣都市有了立足之地;二十万功德,强化了灵瞳与慧耳的持久力,并赋予了【点穴】宗师的临时感悟,让他的能力体系初具雏形。那么,三十万功德呢?
他清晰地内视到,体内那源自血脉、与遥远而神秘的家族紧密相连的某种本源力量,随着功德之力的不断汇入,正变得愈发凝实、活跃,如同沉睡的江河开始加速奔流。尤其是在运用【灵瞳】观气、【慧耳】辨场,或是调动那尚未完全吸收的【点穴】感悟时,那种对能量节点精准把握、对细微气场明察秋毫的掌控感,日益得心应手,仿佛某种无形的壁垒正在变薄。
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下一次的解锁,或许不仅仅关乎能力,更可能触及到家族更深层的秘密,或者……开启某些被尘封的权限。星辉酒店?那似乎只是一个开始。冥冥之中,仿佛有更多的线头,等待着他去牵引。
窗外雨声潺潺,天色晦暗如暮。然而,端木九的心却如同被这雨水洗涤过的明镜台,清晰地映照出前方道路的轮廓。偿还那庞大天文数字般的功德债,前路依旧漫漫,但每一个关键节点的突破,都意味着他向揭开自身宿命、摆脱天道束缚迈出了坚实的一步。同时,也意味着……他拥有了更强的力量,去守护眼下这份来之不易的、浸润着市井烟火与……某种陌生情愫的平静。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摩天轮轿厢升至最高点时,窗外那一片璀璨无垠的星河灯海,以及……手背上那突如其来、微凉而柔软的触感,和自己最终翻转手掌,将其完全包裹住的瞬间。一种陌生的、带着些许悸动与温热的暖流,悄然漫过心田,与他惯常的冷静自持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复杂而新奇的心绪。
功德,力量,责任,以及这份不知何时悄然滋生、并逐渐占据一席之地的情感牵绊……诸多看似不相干的线条,此刻仿佛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缓缓汇向同一个未知的焦点。
二十九万八千八百八十。临界点,近在咫尺。
他缓缓闭上双眼,不再去关注系统界面上那冰冷的数字,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如同一个耐心的潜水者,深入那血脉的源头,细细体味着那随着功德增长而愈发清晰、强烈的召唤与等待。下一次解锁,究竟会开启怎样的门扉?带来怎样的变革?即便是他,心中也难免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期待。
雨势不知何时渐渐转小,最终停歇。厚重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一抹残阳的金辉挣扎着投射下来,将湿漉漉的街道和屋顶染上一片短暂而温暖的橘红色。端木九睁开眼,目光沉静,却又比往日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深邃与悠远。
他知晓,当功德最终突破三十万大关的那一刻,或许就是他现有生活轨迹再次发生深刻偏转的契机。而这一次,他感觉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