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会那边的交流活动结束得比预想中晚了一些。端木九回到盛世集团楼下时,已是华灯初上,夜幕低垂。整栋写字楼大部分楼层都暗了下去,只有零星几个窗口还亮着灯,如同点缀在黑色幕布上的孤星。
他本打算直接回星辉酒店,脚步却不由自主地顿住了。抬头望去,总裁办公室所在的顶层,那熟悉的角落,灯光依然亮着。
夏冰还在加班。
这段时间,为了“潜龙”地块的后续规划,以及应对龙腾集团可能的新一轮反扑,她几乎是连轴转。拍卖会的胜利只是开始,后续的开发和运营才是真正的考验。
端木九略一沉吟,没有上楼,而是转身走向了写字楼旁边那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便利店明亮的灯光驱散了夜的寒意,货架上琳琅满目,这个时间点,店里客人不多,只有几个晚归的白领在挑选着夜宵。温暖的空气中弥漫着关东煮和咖啡的混合香气,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市井暖意。
端木九走到关东煮的摊位前,看着那一个个小格子里翻滚着的各式食材。他拿出手机,给夏冰发了条消息:「还在办公室?」
消息几乎秒回:「嗯。还有两份文件。」
端木九指尖跳动:「下来吧,便利店,请你吃关东煮。」
那边停顿了几秒钟,回了一个字:「好。」
没过多久,便利店的门被推开,带着一丝夜晚的凉气。夏冰走了进来,她脱去了白天一丝不苟的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修身的白色丝质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纤细的手腕。脸上带着一丝未褪去的疲惫,但眼神依旧清亮。她这身打扮,少了几分商界女王的凌厉,多了几分难得的松弛与柔和,与便利店的氛围意外地契合。
她径直走到关东煮摊位前,站在木九身边。
“怎么想起吃这个?”夏冰看着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汤锅,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暖胃,补充能量。比咖啡健康点。”端木九拿起两个纸杯,开始熟练地夹取食材,“你有什么忌口或者特别想吃的?”
夏冰看着他那双能点石成金、布阵破煞的手,此刻却拿着夹子,认真地在一堆萝卜、魔芋丝、竹轮中挑选,画面有种奇异的反差感。她摇了摇头:“没有,你看着办就好。”
端木九便不再多问,动作麻利地夹取着。他夹了两块吸饱了汤汁、炖得晶莹剔透的白萝卜,两根韧性十足的魔芋丝,两个饱满的鱼豆腐,两个夹着鱼籽的福袋,又特意夹了一个糖心鸡蛋,最后舀了两勺清亮的汤底淋在上面。
他将其中一杯递给夏冰,自己拿了另一杯,又去旁边的冷藏柜拿了两瓶无糖乌龙茶,走到靠窗的高脚椅吧台坐下。
夏冰跟着坐下,用竹签扎起一块萝卜,轻轻吹了吹气,小心地咬了一口。软糯清甜的萝卜带着鲜美的汤汁在口中化开,温暖的感觉从胃里弥漫开来,驱散了加班带来的疲惫和寒意。她满足地微微眯了一下眼睛,这个细微的表情,让她看起来像一只终于放松下来的猫咪。
端木九看着她吃东西的样子,嘴角微弯,自己也扎起一个福袋吃了起来。
两人就这样并排坐着,安静地吃着热气腾腾的关东煮,看着窗外夜色中匆匆驶过的车辆和零星的行人。便利店的灯光温暖而安静,只有偶尔响起的收银机提示音和食物咀嚼的细微声响。
“没想到,你对吃关东煮也这么有研究。”夏冰吃完一块萝卜,拿起乌龙茶喝了一口,忽然开口说道。她指的是木九刚才那看似随意,实则搭配均衡的选择。
端木九笑了笑,用竹签轻轻拨弄了一下自己杯里的食材,说道:“万物皆有其性,食物也不例外。其实这小小的关东煮,里面也暗合着五行平衡的道理。”
“哦?”夏冰来了兴趣,侧头看他,琉璃般的眸子里映着便利店的光,“怎么说?”
端木九指着她杯里的食材,一一解释道:
“你看这白萝卜,色白,属金,入肺、大肠经,能清热生津、顺气化痰,消除积食的油腻感。我们刚结束工作,思绪繁杂,肺气容易?滞,吃点萝卜正好。”
“魔芋丝,色灰黑,属水,入肾经,富含膳食纤维,能促进排毒,清理肠道。水主智,也能帮助我们平息心火,让头脑更清明。”
“鱼豆腐、鱼籽福袋,源自水产,本质属水,但经过加工制成,带有火(烹饪)与土(成型)的特性,主要提供优质的蛋白质和能量,补充体力,属‘水’生‘木’(肝,主疏泄,对应精力),是恢复精力的关键。”
“而这糖心鸡蛋,”端木九点了点自己杯里那个圆润的鸡蛋,“蛋黄居中,色黄,属土,入脾经,是滋养脾胃、安神定志的好东西。蛋清色白,属金,包裹在外。整个鸡蛋又是由母鸡(属巽木)所生。可谓土生金,金克木(制约过亢的思虑),又暗含木气生机,是调和五脏、稳固中焦的妙品。”
“最后这汤底,用昆布(海带,属水)、柴鱼片(属木)等熬制,味道鲜美,主要是为了补充水分和矿物质,同时引动其他食材的滋味,如同‘水’润泽万物。”
他总结道:“所以,这一杯关东煮,金(萝卜)清肃,水(魔芋、鱼制品)润下,木(鱼制品转化的能量、鸡蛋蕴含的生机)生发,火(烹饪过程)温煦,土(鸡蛋黄)承载。虽然简单,却是一个微缩的五行循环,能帮助我们平衡因加班劳累而紊乱的内气场,补充消耗的能量,安抚躁动的心神。”
夏冰听得怔住了。她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竟然引出了这么一番玄妙却又贴近生活的道理。她低头看着自己杯中那几样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关东煮,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了它们。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木九连挑选食物,都蕴含着如此细致的考量和对她身体状态的关照。
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比关东煮的汤汁更熨帖,悄然涌过心田。她不是没被人照顾过,但像这样,被如此不着痕迹、却又细致入微地安顿好的感觉,是第一次。
她没有说道谢的话,只是拿起竹签,默默地又吃了一个鱼豆腐,然后将自己杯里的那个糖心鸡蛋,用竹签小心地拨到了木九的杯子里。
“你消耗更大,这个你吃。”她的声音很轻,目光依旧看着自己的杯子,耳根却微微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端木九看着自己杯里多出来的那个圆滚滚的鸡蛋,愣了一下,随即眼底漾开一抹真实而温暖的笑意。他没有推辞,只是轻声说:“好。”
两人继续吃着,气氛比刚才更加自然和默契。不需要过多的言语,一种无声的交流在热气和食物的香气中流淌。窗外的夜色依旧深沉,但在这方小小的便利店里,温暖和安宁被无限放大。
吃完关东煮,身体彻底暖和过来,疲惫感也消散了大半。夏冰拿起餐巾纸,动作优雅地擦了擦嘴角,恢复了平日里清冷的神情,但眼神里的柔和却并未完全褪去。
“回去吧,文件明天再看。”端木九站起身,将空纸杯扔进垃圾桶。
“嗯。”夏冰点了点头,拿起自己的乌龙茶,和他一起走出了便利店。
夜风拂面,带着凉意,却不再觉得寒冷。两人并肩走在回写字楼取车的路上,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明天‘潜龙’地块的初步规划会议,你别迟到。”夏冰像是忽然想起,提醒了一句。
“知道。”端木九应道。
简单的对话后,又是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不再有任何尴尬或疏离,只有一种共同经历了一天忙碌后,共享片刻宁静的安然。
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夏冰看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道路,忽然没头没尾地轻声说了一句:“下次……还可以试试别的搭配。”
端木九启动车子的动作微微一顿,侧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夏冰目视前方,嘴角似乎有着一丝极淡极淡的弧度。
“好。”他应道,声音里带着笑意。
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驶向夜色深处。便利店关东煮的温暖和那番关于五行的“学问”,如同一个默契的暗号,留在了这个加班夜的记忆里,悄然拉近了两人之间那看不见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