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站建设的第二天清晨。
壁垒兵团的工程师们驱动着“工蚁”工程车，将一块块合金墙体模块严丝合缝地拼接起来，一座银白色的、充满了工业美感的环形防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
而在官方论坛上，名为【《破晓哨站24小时云监工》】的直播帖热度已经突破天际。数以千万计的“云玩家”化身“云工头”，对着帖子里不断更新的建设视频和截图指点江山，激情澎湃。
“左边那个地基模块歪了！李工，快，拿我的意大利炮……啊不，拿我的激光校准仪给他调一下！”
“报告总指挥部！‘娘们才玩远程’又带着狩猎队出门摸鱼了！建议扣他贡献点！”
“楼上的，你懂个锤子！那叫主动出击，拓展安全区！猛男哥，我的猛男哥，嘿嘿……”
前线的玩家们自然也乐在其中，享受着万众瞩目的快感，干劲十足。在【A无敌代练】的指挥下，他们轮班负责外围的警戒与清剿任务，确保施工区域的绝对安全。
“都给老子精神点！”【娘们才玩远程】扛着他那把战斧，带着一队近战玩家在哨站外围巡逻，“别以为宰了个大蜘蛛就天下无敌了。代练哥说了，越是平静，越可能憋着个大的。”
他身边一个叫【疯狂星期八】的新人玩家撇撇嘴：“猛男哥，你也太紧张了。就这荒郊野岭的，还能有啥？来来回回不就那几样，吐痰的、尖叫的、钻地的，我闭着眼睛都能剁了。”
话音未落，队伍频道里，负责尖兵侦查的【我独自摸鱼】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等等！前面有东西，很奇怪！”
众人立刻停下脚步，顺着他标记的方向看去。
只见前方百米处，一片干裂的土地上，出现一个直径约半米、绝对漆黑的球体。它无声无息地悬浮在那里，不发光，不发热，甚至连周围的光线都被它吞噬了进去，只留下一个纯粹的、令人心悸的“无”。
“卧槽，这是啥？游戏bug？”【睁眼就是瓦】惊了，“新出的怪？怎么没见过？”
【娘们才玩远程】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他从那东西身上，嗅到了一股比蛛后还要危险的气息。“远程的，先给它来一发试试！”
一名远程玩家立刻抬起脉冲步枪，一道耀眼的能量光束精准地射向那个黑球。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道足以熔化钢铁的光束，在接触到黑球的瞬间，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激起，便被彻底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靠！攻击无效？！”远程玩家大惊。
“我就不信了！”另一个玩家切换出榴弹发射器，一发高爆弹呼啸而去。结果同样，爆炸的火光在触及黑球边缘时，被硬生生“吃”了进去，连响声都没传出来。
“这玩意儿是充电宝成精了吗？能量吸收？”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时，那个黑球动了。它仿佛锁定了玩家，开始缓缓地、无声地向他们飘来。
“集火！给它饱和攻击！老子倒要看看是它胃口大，还是咱们弹药多！”【娘们才玩远程】怒吼道。
瞬间，数十道能量光束、实体弹丸、微型飞弹如同暴雨般倾泻在那个小小的黑球上。
这一次，终于有了反应。黑球的表面开始出现不稳定的波动，仿佛一个被灌了太多水的气球，随时可能炸开。在承受了远超其“食量”的能量轰炸后，它猛地一缩，然后在一阵无声的扭曲中，彻底湮灭了。
“呼……搞定了。”【睁眼就是瓦】松了口气，“看着唬人，原来是个纸老虎，就是血厚防高。”
“不对劲。”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是【打你的木牛】，他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了黑球消失的地方，正蹲在地上，用各种工具敲敲打打，试图采集什么。
“什么不对劲？”【娘们才玩远程】问。
“什么都没有。”【打你的木牛】站起身，皱着眉，“蛛后死了还有材料，这东西死了，连根毛都没剩下。就像……它从一开始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死后，一切痕迹都被抹除了。”
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娘们才玩远程】立刻将详细的战斗记录和【打你的木牛】的推测，上报给了【A无敌代练】。
哨站塔顶，【A无敌代练】看着战术面板上回传的数据，眉头紧锁。在他的“数据视觉”中，那个黑球的能量构成，是一串他完全无法解析的乱码，充满了“未知”、“扭曲”、“反逻辑”的标签。
这和之前所有畸变体都截然不同。
他没有犹豫，直接将这份最高等级的警报，连同自己的分析，发送到了盘古城。
……
最高指挥中心。
当陈曦看到那份报告时，他那张始终平静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真正意义上的凝重。
“新的外神仆从……”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吐出了这个词。
不同于这片土地上自然诞生的、或是被外神力量间接污染的畸变体，这种找不到任何相似模板、其存在本身就违背物理规则的怪物，只有一个来源——它们是跟随某位外神降临的、纯粹的“域外造物”。
这意味着，有一位未知的、强大的外神，已经将它的视线，投向了那座刚刚萌芽的哨站。
“阁下？”一旁的通讯官察觉到了陈曦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彻骨的寒意。
陈曦猛地回神，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接通神陨兵团和希望兵团。”
“是！”
很快，纪泽旻那张布满暗金色裂纹的狂野面孔，和严立宸那张永远冷静、仿佛与世隔绝的儒雅面容，同时出现在全息屏幕上。
“指挥官阁下。”两人同时敬礼。
“情况紧急。”陈曦没有半句废话，他将破晓哨站的坐标和关于新型敌人的情报共享过去，“我判断，有一位新的‘外神’盯上了我们的前哨。晨曦兵团和壁垒工程部队正处在极度危险之中。”
纪泽旻的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脸上满是嗜血的狂热：“终于来了吗？阁下，请下令！”
严立宸则推了推眼镜，空洞的眼眸中数据流飞速闪过：“一种纯粹的反逻辑造物……这意味着对方的‘规则’与我们已知的所有外神都不同。这是一个极度危险，但也极具研究价值的目标。”
“我需要你们，亲自带队。”陈曦的声音斩钉截铁，“纪泽旻，严立宸，你们各带领三支自己兵团最精锐的小队，携带最高规格的装备，立刻出发，驰援破晓哨站。我给你们两天时间，必须抵达！”
“如您所愿！”纪泽旻的回答充满了力量。
“收到。”严立宸的回答则简短而平静。
通讯切断。陈曦深吸一口气，又接通了破晓哨站的加密频道，这一次，他同时连接了【A无敌代练】和壁垒兵团的现场总工程师。
“是我，陈曦。”
听到这个声音，无论是塔顶的【A无敌代练】，还是正在指挥建设的李工，都猛地一怔。
“情况你们已经了解了。”陈曦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我实话告诉你们，你们被一个未知的‘外神’盯上了。接下来，你们将要面对的，可能是远超蛛后级别的、持续性的高强度攻击。”
“援军已经在路上，由神陨和希望兵团长亲自带队。但是，他们最快也需要两天才能抵达。”
“所以，我需要你们……不惜一切代价，守住两天。”
李工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肌肉绷紧，他重重地点头：“请阁下放心！壁垒兵团，誓与阵地共存亡！”
【A无敌代练】却沉默了片刻，他问出了一个藏在所有玩家心中许久的疑惑：“指挥官，我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所有的行动，都只能依靠地面载具？以人类的科技水平，制造不出飞行器吗？哪怕是大型武装直升机，也足以极大提升我们的机动性和火力支援效率。”
这个问题，让频道另一头的陈曦也陷入了沉默。
不等他回答，李工那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似乎是在代替陈曦，回答这个残酷的问题。
“……有过。”李工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遥远的追忆和深深的疲惫，“在‘筑墙纪元’的早期，我们当然有过。我们曾拥有遮天蔽日的空天母舰，有机动灵活的战斗机编队。”
“但是，它们都掉下来了。”
“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理由。无论是机械故障，还是被畸变体攻击……都不是。它们就是在飞行途中，突然失控，然后坠毁。无一例外。”
“我们尝试了无数次。无人机，武装直升机，浮空艇……只要是载人的，只要是试图大规模、成建制地飞上天空，最终的结局，都是毁灭。有的甚至在天上凭空消失，连残骸都找不到。”
李工抬起头，看了一眼那片永远铅灰色的天空，眼中充满了不甘。
“后来，希望兵团的先驱者们，用生命的代价得出了一个结论——天空，是人类的禁区。”
“有某个，或者某些我们无法理解的、更高等级的外神，在天上，为我们划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规则’。就像神话里，凡人不可踏足神域一样。”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了【A无敌代练】的头上。
他那颗习惯于用数据和逻辑来衡量一切的大脑，第一次，被一种纯粹的、不讲道理的“规则”给震撼了。
他无言以对。游戏里的“禁飞区”，他见过。但整个天空都被设定为禁区，这背后所代表的力量层级，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临近黄昏，天色渐暗。
那种令人不安的“黑球”，再次出现了。
这一次，不是一个，也不是一小队。而是成百上千，从四面八方，朝着初具雏形的哨站围墙，无声地涌来。
更可怕的是，在这些普通的“黑球”之中，还夹杂着一些体型更大、表面闪烁着诡异暗红色电弧的“精英怪”。
“敌袭！全体进入战斗岗位！”【A无敌代练】的咆哮响彻了整个哨站。
战斗，瞬间爆发！
“开火！自由射击！”
无数的火线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但那些“黑球”悍不畏死，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吸收着伤害，为后方的同伴开路。
“东面压力太大！请求火力支援！”
“不行！南面也快顶不住了！那些带电的大家伙在吸我们的能量盾！”
玩家们开始出现伤亡。一个玩家刚刚被黑球近身，整个人就像被吸进了无底洞，瞬间消失，连一句“我寄了”都没来得及喊出来。
盘古城指挥中心，陈曦看着屏幕上那飞速下降的兵力数值，果断下令：“吴承润，启动‘地火’支援！三分钟一轮，对哨站外围进行区域覆盖！”
“是！”
很快，刺耳的呼啸声再次划破天际。一枚枚燃烧弹从天而降，在哨站外围炸开，形成一片片燃烧的火海，暂时阻挡了黑色潮水的推进，给了墙上的守军一丝喘息之机。
而之前死亡后续重生的玩家们，也在陆续向着哨站方向前进着。
然而，攻势实在太过猛烈。
“轰——！”
哨站东侧，一堵刚刚建好的外墙，在三只精英黑球的集火“吞噬”下，终于不堪重负，被硬生生撕开一个巨大的缺口。
一只精英黑球穿过缺口，径直冲向一名正在拼命加固墙体节点、来不及躲闪的壁垒工程师！
“小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猛地从旁边扑了过来，用自己的身体，狠狠地撞开了那名工程师。
是【艺术就是爆炸】。
他用后背硬生生挡在了工程师和那只精英黑球之间，动力甲在接触到黑球的瞬间，就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滋滋”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分解、吞噬。
“快……快走！”【艺术就是爆炸】回头，对着那名吓傻了的工程师挤出一个癫狂的笑容，“接下来，是我的谢幕演出！给它来一点小小的……最终震撼！”
他一把推开工程师，然后主动迎向了那只精英黑球。他身上所有的高能炸药，在这一刻，被他同时引爆！
“艺术就是——爆炸！！！”
“轰隆——————！！！”
一场远比之前任何一次爆炸都要璀璨、都要狂暴的自毁式袭击，在墙体的缺口处轰然上演！
恐怖的能量风暴将那只精英黑球连同它周围的数十个小黑球，一同炸成了虚无。
爆炸的冲击波将那名工程师掀飞出去，他重重地摔在地上，耳朵嗡嗡作响，大脑一片空白。
他挣扎着爬起来，看着那个被炸得更大、但暂时没有敌人冲进来的缺口，又看了看【艺术就是爆炸】消失的地方，那里只剩下了一片焦黑的地面。
“啊……啊……”
工程师的嘴唇颤抖着，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用这种方式来保护自己。
他不是士兵，他只是个技术人员。在他的世界里，生命是唯一的，牺牲是沉痛的。
可那个人的脸上，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让他无法理解的、狂热的喜悦。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他的眼眶里涌出。
“我不能……不能让他……白白牺牲……”
他擦干眼泪，通红着双眼，从地上捡起自己的高强度分子焊枪，再次冲向了那个还在冒着青烟的缺口，用颤抖但无比坚定的双手，拼命修复着那道关乎所有人生命的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