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光之人……”
顾野默念着这个名字,喉结滚动了一下。
一股寒气并非从外界侵入,而是从他自己的骨头缝里,一点点地渗了出来。
这个名字,听着像是在追逐黎明。
可在他听来,却更像是秃鹫在盘旋,等待着腐肉暴露于旷野。
“学者”、“观察者”。
这些代号,和他之前碾碎的那些“幽灵”、“判官”截然不同。
后者是刀,是枪,是带着血腥味的杀伐工具。
而前者,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审判感,一种知识分子独有的、视万物为标本的冷漠与傲慢。
他们不像杀手。
他们更像是棋手。
叶家,陈家,甚至他顾野和沈惊鸿,在那些人的棋盘上,或许都只是几枚可以被“评估价值”、可以被“观察反应”、可以被随时清理出局的棋子。
“野哥,这‘寻光之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侯三的脸前所未有地凝重,“这帮杂碎,听着就比叶家那群废物难缠。”
“何止是难缠。”
顾野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冰碴,“他们是冲着惊鸿来的。”
赵谦最后那句话,像一根烧红的钢针,扎进了顾野的心脏。
——他真正的目的,是沈惊鸿。
他瞬间想起了沈惊鸿电报里那个刺眼的词。
“行走的国宝”。
一个模糊却致命的推论,在他脑中疯狂成形。
顾野一言不发,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办公室,从一个上了锁的铁皮柜里,取出一份封存的档案。
《幽灵审讯全记录》。
他修长的手指直接翻到最后几页,上面用红笔标记着“幽灵”在精神彻底崩溃时,断断续续吐露出的,关于那份“遗产”的终极秘密。
账本,是启动海外金融帝国的“操作说明书”。
玉佩,是唯一的“物理钥匙”。
帝国本身,是足以影响一个国家命脉的天文数字财富。
当时,他以为这就是全部。
但现在,将“学者”的言行与“判官”的供述叠加,他感到自己当初只看到了浮在海面上的冰山一角。
“侯建军!”顾野头也不抬地喊。
“在!”刚处理完赵谦尸体的侯建军,带着一身血腥气快步走了进来。
“你重新想,一个字都不要漏。‘幽灵’在提到玉佩和沈惊鸿外公时,有没有说过其他我们当时忽略掉的话?”。
侯建军眉头紧锁,在脑中飞速回放着当初的审讯录像。
片刻后,他猛地一拳砸在自己手心!
“有!我想起来了!”他的音调都因为这个迟来的发现而变了,“‘幽灵’在彻底疯掉前,一直在重复一句话!”
“他说……‘钥匙只是钥匙,但血脉才是源头!没有对的血,钥匙就是一块废玉!’”
“我们当时都以为,他说的‘对的血’,指的是沈惊鸿作为守护者后裔的身份,所以没有深究……”
血脉……才是源头!
没有惊雷在脑中炸响。
只有一片死寂。
仿佛所有的声音和思考,都在这一瞬间被抽空,然后,无数冰冷的、尖锐的碎片,以一种绝对冷静的逻辑,严丝合缝地拼凑在了一起。
玉佩,是启动机器的钥匙。
而沈惊鸿,她这个人,她身体里流淌的、源自那个所谓“守护者家族”的血,才是独一无二的、无法复制的生物密钥!
二者合一,才是完整的授权。
这就解释了。
解释了为什么“学者”称她为“行走的国宝”。
因为她本身,就比那块价值连城的古玉,重要千倍、万倍!
这也解释了。
解释了为什么叶家在确认玉佩“被毁”后,依然疯了般地要派人去东北,不惜代价要把“重伤昏迷”的沈惊鸿带回京城!
因为他们手里,很可能也掌握着某种邪门歪道,某种只需要“血脉”就能强行破解“遗产”的秘术!
一股冰冷的恐惧,从顾野的尾椎骨,一路攀爬到天灵盖。
他一直以为,只要护好那块玉佩,把所有的危险都引向这块死物,他的女人就是安全的。
他现在才明白。
他错了。
错得离谱!
沈惊鸿本人,就是那座移动的宝藏。
是所有豺狼虎豹最终极的狩猎目标!
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那独特的血脉还在奔流,这世间所有最贪婪、最疯狂的鬣狗,就永远不会停止对她的觊觎!
“操他妈的!”
顾野一拳狠狠砸在桌面上。
“咔嚓——”
厚重的实木桌面,以他的拳头为中心,瞬间龟裂开蛛网般的裂纹。
滔天的怒火和尖锐的后怕,像岩浆一样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
他不敢想。
他甚至连一秒钟都不敢去想,如果他没有这么快地撬开“判官”的嘴,没有拼凑出这个致命的真相。
沈惊鸿一个人在东北。
面对那个比叶家阴险百倍的“学者”。
面对一个将她视为“标本”和“秘钥”的魔鬼。
那会是何等孤立无援的绝境!
那个混蛋,他根本不是在图谋什么纺织厂!
他是在图谋他的媳妇儿!
他是在觊觎他顾野的命!
“野哥,你冷静点!”侯三被他身上爆发出的狂暴气息骇得后退半步,“嫂子那么机灵,肯定能应付……”
“应付?”
顾野的眼球里布满了骇人的血丝,像一头领地被入侵、幼崽被威胁的雄狮。
“在绝对的阴谋和力量面前,再聪明有什么用?那个‘学者’,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
他猛地站起身,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在房间里焦躁地来回踱步。
去东北!
他现在就想立刻飞回去!
回到沈惊鸿的身边!
可是……不能。
他脑中最后一丝理智,死死地拽着他。
现在回去,就是最愚蠢的调虎离山。
京城这个他刚刚用血和骨头打下来的基业,会瞬间土崩瓦解。
更致命的是,他的出现,会把所有隐藏的火力全部吸引到明面上,让沈惊鸿彻底沦为风暴的中心,反而更危险。
冷静。
冷静下来!
顾野强迫自己停步,闭上眼。
肺部吸入的空气,带着火烧般的刺痛,让他那被怒火和恐慌烧得快要沸腾的大脑,强行冷却下来。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种时候,他绝对不能乱。
他乱了,就真的全完了。
当顾野再次睁开眼时,那份狂怒已经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心脏骤停的、绝对零度般的杀意。
他走到那台红色的加密电话旁,拿起了听筒。
他要打电话给沈惊鸿。
他必须立刻、马上把这个关乎她性命的真相,告诉她。
他也需要听听她的声音。
哪怕只是一句。
只要听到她的声音,确认她是安全的,他这颗被吊在深渊上的心,才能落回原处。
他用微微颤抖的手,拨通了那个他早已刻在骨子里的、通往青阳县武装部的号码。
嘟——嘟——
电话接通了。
然而,听筒里传来的,却不是王主任或者沈惊鸿那熟悉沉稳的声音。
而是一个年轻警卫员的,带着哭腔的、极度慌乱的惊叫。
“顾……顾首长!不好了!”
“沈……沈研究员她……”
“她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