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火域,赤地千里。越是深入,环境越发恶劣。空气灼热扭曲,吸入口鼻如同吞下火炭,裸露的岩石滚烫,普通草木绝迹,唯有少数形态古怪、耐极端高温的赤红色荆棘与苔藓零星分布。地缝中不时喷出灼热毒气与暗红岩浆,天空永远笼罩着一层硫磺色的薄雾,连星光都难以穿透。
林风四人拖着伤体,在月瑶的太阴之力勉强撑开的清凉屏障内,朝着天火涧方向艰难跋涉了整整三日。林风大部分时间处于半昏迷状态,由月瑶和慕容芷轮流背负。他焦黑的右臂依旧触目惊心,但仔细看去,焦黑之下似乎有极其微弱的灰金色光芒在缓慢流转,碳化的皮肤偶尔会剥落一小块,露出下面颜色诡异、如同熔岩冷却般的新生皮肉,缓慢得令人心焦。体内的情况更是糟糕,新生的灰金色火苗如同饕餮,不断吞噬着他本就不多的生机与从外界汲取的稀薄火灵力,勉强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阻止伤势恶化,却无力修复。
“按照金焰雕前辈给的信息,穿过前面那片‘熔岩裂谷’,就能看到天火涧的外围屏障了。”月瑶指着前方一道横亘大地、不断升腾着暗红色热浪的巨大地裂,声音带着疲惫与担忧。她的伤势也未痊愈,连续催动太阴之力抵御高温、照顾林风,让她俏脸苍白,气息不稳。
慕容芷和南宫婉状态稍好,但连日逃亡与警惕,也让她们身心俱疲。南宫婉不时以符箓探测周围,防止炎阳宗追兵或火域妖兽。
“裂谷中有许多不稳定的地火岩浆和喷发口,还有‘熔火蝎’和‘地火蜥’群居,我们必须小心。”南宫婉提醒道。
四人稍作休整,服下仅存的丹药,便准备穿越裂谷。裂谷宽达数百丈,深不见底,底部暗红涌动,是沸腾的岩浆河。只有几条由冷却的岩浆和岩石形成的狭窄天然桥梁,扭曲蜿蜒地连接两侧。
他们选择了最宽、看起来最稳固的一条石桥,小心翼翼地踏上。桥面粗糙滚烫,仅容两人并行,两侧是翻滚的岩浆与灼热气浪,神识在此地受到严重干扰,视野不清。
刚走到石桥中段,异变突生!
“嘶嘶——!”
左侧岩壁的阴影中,猛地窜出数道赤红身影!速度快如闪电,直扑队伍中间的慕容芷和背负林风的月瑶!那是七八只牛犊大小、通体赤红、覆盖着厚重甲壳、尾钩闪烁幽蓝寒光的“熔火蝎”!每一只都有筑基后期的实力,尾钩剧毒,可伤金丹!
“小心!”南宫婉一直在警戒,最先发现,娇叱一声,数张“冰锥符”激射而出,化作寒气森森的冰锥,射向熔火蝎!然而此地火灵气过于浓郁,冰锥威力大减,只稍稍阻滞了蝎群的速度。
月瑶一手紧扶背上的林风,另一只手月轮闪现,清冷月华扫出,将最近的两只熔火蝎冻结、逼退。慕容芷也祭出一面青色小盾,护住身侧。
然而蝎群不止一波!右侧岩壁和下方岩浆中,又接连涌出数十只熔火蝎,更有几条水桶粗细、浑身流淌着岩浆的“地火蜥”蜿蜒爬上石桥,堵住前后去路!嘶鸣声中,炽热的火毒与岩浆劈头盖脸袭来!
“结阵!冲过去!”月瑶当机立断,月轮悬顶,洒下清辉护住四人,同时向前冲去。她不能停留,一旦被围困在此,后果不堪设想。
慕容芷和南宫婉紧随其后,符箓与法术不断轰出,在蝎群与火蜥中打开缺口。但这些火域妖兽皮糙肉厚,生命力顽强,又占据地利,极难杀死,反而被激怒,攻击更加疯狂。
一只格外雄壮的熔火蝎王(金丹初期)从岩浆中跃出,粗大的尾钩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狠狠扎向月瑶背心!这一击蓄势已久,快狠刁钻!
月瑶正应付前方两只地火蜥的夹击,察觉背后恶风,已是躲闪不及!她猛一咬牙,就准备侧身硬抗,拼着受伤也要护住背上的林风!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际——
一直趴在月瑶背上、气息微弱的林风,紧闭的双目骤然睁开!左眼星辉,右眼灰金火焰跳动!他虽然意识模糊,身体重伤,但战斗本能与星衍术对危机的预警已深入骨髓!
他甚至没有回头,完好的左手猛地向后一探,五指张开,掌心之中,那点新生的灰金色火苗骤然窜出!
没有浩大声势,没有烈焰熊熊。那灰金色火苗仅仅拇指大小,颜色混沌,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能焚灭万物本质的诡异气息。
噗!
蝎王那足以洞穿金铁的幽蓝尾钩,精准地刺在了林风的掌心,与那灰金色火苗撞个正着。
没有金铁交鸣,也没有毒液腐蚀的嗤嗤声。只有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水泡破裂的“啵”声。
下一刻,让月瑶、慕容芷、南宫婉,乃至周围所有火兽都感到灵魂战栗的一幕出现了!
蝎王那粗大坚硬、蕴含剧毒的尾钩,从与灰金色火苗接触的尖端开始,无声无息地……化为虚无!不是折断,不是熔化,而是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从“存在”的层面直接“抹去”!紧接着,这种诡异的“抹除”沿着尾钩迅速向上蔓延,蝎王的尾部、身躯、头颅……在它自己都来不及发出惨叫的瞬间,便彻底消失在空中,连一丝灰烬、一滴毒液都未曾留下,仿佛从未存在过!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就连那些狂暴的熔火蝎和地火蜥,都被这超越它们理解范畴的恐怖一幕震慑,动作齐齐一滞,赤红的眼珠中流露出本能的恐惧,嘶鸣声都低了下去。
月瑶三女也惊呆了,怔怔地看着林风缓缓收回的左手。掌心那点灰金色火苗已然消失,林风的脸色却比之前更加苍白,毫无血色,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刚刚睁开的双眼再次无力地闭上,只是眉头紧蹙,显然刚才那一下,对他负担极大。
“走……”林风用尽最后力气,吐出一个字。
月瑶瞬间回神,强压心中惊骇,低喝一声:“冲!”
趁火兽被震慑的间隙,月瑶月轮开路,慕容芷和南宫婉护持两侧,三人带着林风,以最快速度冲过石桥,踏上了裂谷对岸。
那些熔火蝎和地火蜥,似乎对林风刚才那诡异的一击心存余悸,竟不敢再追,只是在裂谷边缘嘶鸣着,目送他们离去。
离开裂谷,又前行了十余里,直到确认暂时安全,三女才敢停下,寻了一处背靠赤岩、相对隐蔽的凹地,将林风小心放下。
“林大哥!你怎么样?”慕容芷带着哭腔,连忙检查林风状况。只见林风气息微弱,但脉搏心跳尚存,只是那焦黑的右臂,似乎又黯淡了几分,而左手的掌心,也呈现一种不健康的灰败之色,仿佛生命力被过度抽走。
“他刚才……那是……什么力量?”南宫婉心有余悸,刚才那一幕太过诡异,超出了她对火焰、对力量的一切认知。
月瑶神色凝重,她修为最高,见识也最广,隐隐感觉到,林风体内那新生的灰金色力量,绝不仅仅是简单的火焰融合。“那力量……仿佛能‘否定’存在本身……霸道绝伦,却也……”她看着林风更加萎靡的气息,后面的话没忍心说出口——却也更加致命,每一次使用,恐怕都在燃烧他本就不多的生命与本源。
“必须尽快找到南明离火!只有那等至阳圣物,才有可能净化、平衡他体内的力量!”月瑶握紧玉手,目光看向前方。
越过一片低矮的赤红色丘陵,前方的景象豁然不同。地平线尽头,天与地的交界处,仿佛被一双巨手生生撕开了一道横贯东西、深不见底的巨大裂缝!裂缝之中,并非漆黑,而是翻滚着无穷无尽、颜色各异的火焰!赤红、橙黄、金白、暗紫……层层叠叠,不断喷涌、流淌、爆炸,将上方的天空都映照得一片通红,硫磺气息与灼热感强了十倍不止!更有无数道粗大的火柱,如同囚笼栏杆,从裂缝中冲天而起,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恐怖波动。
那里,便是天火涧!仅仅是远远望着,便让人感到自身的渺小与绝望。
而在天火涧与林风他们所在的丘陵之间,则是一片相对平缓、但布满黑色焦土与扭曲结晶的地带,空气中弥漫着精纯而暴烈的火灵气,地面温度高得吓人,这里已是天火涧的外围区域,寻常金丹修士难以久留。
“那里……有打斗的痕迹,还有……尸体?”慕容芷眼尖,指向左前方数百丈外。只见焦土之上,散落着几具焦黑的尸体,看服饰,似乎是炎阳宗的巡逻弟子,还有几具形似狼犬、但通体燃烧火焰的妖兽尸体——“火魇犬”。战场一片狼藉,显然经历了一场短暂而激烈的厮杀,而且时间就在不久之前。
“炎阳宗的人……他们果然加强了天火涧的守卫!”月瑶心中一沉。金焰雕虽放他们一马,但炎阳宗高层显然不会善罢甘休,尤其是涉及圣物与宗门禁地。
“过去看看,或许能找到有用的信息,比如巡逻路线、换防时间。”南宫婉提议,她习惯性地搜集情报。
四人小心靠近战场。炎阳宗弟子共五人,皆已毙命,死状凄惨,似乎是被火魇犬围攻致死,但也有几处伤口透着古怪,不完全是妖兽所为。火魇犬尸体也有七八具。
“储物袋都被收走了,干净利落。”慕容芷检查后说道。
“看这里。”南宫婉蹲在一名炎阳宗弟子尸体旁,指着其脖颈处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焦黑痕迹,“这不是火魇犬的爪牙伤痕,倒像是……被极细、极高温的火焰丝线瞬间割喉。还有这地上的脚印,虽然被刻意掩盖过,但很新,不止一批人。”
月瑶神色一动:“你的意思是,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闯入了天火涧外围?而且,实力不弱,能悄无声息地解决巡逻队,并伪装成妖兽袭击?”
“很有可能。”南宫婉点头,“而且,他们对炎阳宗似乎很了解,行动干脆,目标明确。”
会是谁?是同样觊觎南明离火或天火涧中其他宝物的修士?还是……与炎阳宗有仇的势力?
就在三人疑惑之际,被慕容芷扶着、靠坐在一块焦黑岩石旁的林风,身体忽然再次剧烈颤抖起来!他猛地睁开双眼,这次眼中不再是星辉与灰金火焰,而是爆发出一种纯粹的、渴望的赤红光芒!他眉心那融入玉简的印记,更是滚烫发亮,如同烧红的烙铁!
“呃……火……离火……在……召唤……”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挣扎着想要站起,目光死死地望向天火涧深处某个方向,那里火焰的颜色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加纯粹、更加炽白!
几乎同时,远处天火涧那喷涌的无数火柱中,有一道原本金白色的火柱,骤然光芒大盛,颜色向着炽白转变,散发出的威压与热量陡增,隐隐有清越的禽鸣之音从中传出,仿佛与林风眉心的印记产生了跨越空间的共鸣!
“是南明离火!它感应到圣物(玉简)的气息了!”月瑶瞬间明白。
但这并非好事!离火异动,必然惊动炎阳宗镇守此地的真正高手!而且,离火如此活跃,说明其力量可能正处于某种不稳定的状态,或是……即将有变?
“快!离开这里!刚才的动静太大了!”月瑶当机立断,就要背起林风撤离。
然而,已经晚了!
“何方宵小,胆敢擅闯天火涧禁地,惊扰圣火?!”
一声冰冷威严、蕴含元婴威压的怒喝,如同九天雷霆,骤然从天火涧方向炸响!紧接着,四道赤红遁光,如同流星赶月,自那火焰囚笼中疾射而出,瞬间跨越数里距离,出现在林风四人数百丈外的半空!
为首一人,身穿赤金道袍,面容清癯,三缕长髯,眼神凌厉如电,周身气息浩瀚如海,赫然是一位元婴中期的大修士!其身后三人,两男一女,也皆是金丹后期修为,气息精悍,目光不善地锁定下方。
更麻烦的是,随着这四人的出现,天火涧外围的焦土之中,地面裂开,数十道身披赤甲、手持火焰长戈、面无表情的“炎阳道兵”破土而出,结成战阵,将林风四人的退路彻底封死!这些道兵气息相连,单个不过筑基,结阵之下,威势堪比数名金丹!
“是炎阳宗的‘烈火长老’!还有三大真传弟子和炎阳道兵!”南宫婉脸色煞白,认出了来人。烈火长老在炎阳宗以脾性火爆、执法严酷着称,修为高深。
“就是他们!杀害同门,惊扰圣火!长老,那昏迷的小子身上,有圣物的气息!”一名金丹后期的真传弟子(赤发青年)厉声喝道,指向林风,眼中充满贪婪与杀意。
烈火长老冰冷的目光扫过月瑶三女,最后落在气息诡异、眉心发光的林风身上,眼神微凝,随即化为冰冷的杀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身怀圣物,又引动离火异动……果然与金焰师叔传讯所言相符。小辈,交出圣物,自封修为,随本座回宗听候发落,可免搜魂炼魄之苦。否则,此地便是尔等葬身之所!”
元婴中期的恐怖威压轰然降临,比之当日的赤炎长老强了何止数筹!空气中仿佛有岩浆在流动,空间凝固,令人窒息。
月瑶、慕容芷、南宫婉如陷泥沼,冷汗瞬间湿透衣背。面对元婴中期,她们连反抗的念头都难以升起。
而林风,在离火的召唤与元婴威压的双重刺激下,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眉心的红光几乎要透体而出,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灰金色的光芒在体表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失控爆发。
绝境!真正的绝境!前有元婴中期长老与宗门精锐,后有炎阳道兵大阵,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然而,就在烈火长老准备动手擒拿之际,异变再生!
天火涧深处,那道炽白的火柱猛地爆发,一道凝练如实质、只有手臂粗细、却散发着焚天灭地气息的纯白火焰,如同拥有灵性般,猛地脱离火柱,化作一道白色闪电,无视空间距离,瞬间穿透了天火涧外围的层层禁制与火焰,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朝着林风所在的方向——激射而来!
白色火焰所过之处,空间被灼烧出漆黑的痕迹,久久无法愈合,其蕴含的至高热量,让烈火长老都脸色骤变,骇然惊呼:
“离火本源?!自动离体?!这怎么可能?!”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道突如其来的纯白火焰所吸引!
而林风,在白色火焰出现的刹那,猛地抬头,灰金色的眸子死死盯着那道白色闪电,口中发出一声沙哑而充满渴望的低吼:
“来!”
他竟张开双臂,不顾一切地,主动迎向了那道焚灭万物的南明离火本源!
是自取灭亡?还是……绝地逢生?!
炽白的火焰,与张开双臂的林风,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轰然对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