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只布满老茧的大手狠狠砸在桌上,震得搪瓷茶缸乱跳。
“都给老子睁大眼睛看看!”
一号会议室里烟雾缭绕,赵参谋长的吼声像是有砂纸在喉咙里磨。他眼球上全是红血丝,像是要把谁给吃了。
几张黑白照片被甩在桌面上,滑到众人面前。
照片拍得很糊,显然是在极度危险的情况下抢拍的。
但画面中央那一辆冒着黑烟的59改坦克,以及首上装甲那个触目惊心的黑洞,却清晰得让人心悸。
那个洞口只有指头粗细,边缘光滑得不可思议,周围有一圈放射状的高温烧蚀痕迹。
没有大面积的装甲崩落,没有扭曲的变形,就像是用一根烧红的铁筷子,轻轻松松地捅穿了一块豆腐。
“就在昨晚,边境摩擦。”赵参谋长咬着后槽牙,腮帮子的肌肉突突直跳,“一千米!足足一千米外!咱们引以为傲的59改,连敌人的面都没见着,就被人家开了瓢!车毁人亡!”
会议室里静得吓人,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几个负责冶金和轧钢的老专家,脸色惨白如纸。
他们颤颤巍巍地拿起照片,看了又看,手抖得连放大镜都对不准焦。
“这……这咋可能呢……”一位老专家摘下眼镜,绝望地抹了一把脸,“咱们的钢,虽然比不上林组长新搞出来的龙鳞,但也绝对达到了毛熊的标准。咋会像纸糊的一样?”
“是不是热处理工艺出了岔子?夹杂物超标了?”
“还是说咱们的轧机压力不够,钢板内部有肉眼看不见的沙眼?”
恐慌和自我怀疑,像病毒一样在会议室里蔓延。
这不仅仅是一次战损,这是对龙国整个重工业体系的否定。
如果连主力坦克的装甲都是废铁,那还打什么仗?
那不是让战士们开着铁棺材去送死吗?
“必须召回!”赵参谋长猛地看向卢子真,眼神如刀,“老卢,如果确定是钢材质量问题,前线那两个团的坦克必须马上撤下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兵去送死!”
卢子真眉头紧锁,手指死死地抠着桌沿,指节泛白。他猛地转头,看向角落里那个一直没说话的年轻人。
“林振,你怎么看?”
林振一直站在那里,手里捏着一张照片,神情平静得有些格格不入。
听到点名,他抬起头,把照片轻轻放回桌上。
“不用召回。”
这一声不大,却像是一道惊雷,炸得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说什么?”赵参谋长瞪圆了虎目,一步跨到林振面前,带着一股浓烈的烟草味和火药味,“小同志,这不是搞科研,这是打仗!这是人命关天!你凭什么说不用召回?”
“因为钢材没问题。”林振直视着赵参谋长那双几乎要喷火的眼睛,语气冷静得近乎冷酷,“不是咱们的盾不坚,是敌人的矛,换了赛道。”
“啥意思?”赵参谋长一愣。
林振没有解释,而是转身走到黑板前,拿起一根粉笔,“哒哒”两声点在黑板上。
“如果是普通的动能穿甲弹,击穿这么厚的装甲,周围一定会有崩落的碎片和巨大的冲击变形。”
他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圆,周围画了几道裂纹。
“但这个孔,太干净了。”
林振转身,指着照片边缘一处模糊的灰白色阴影:“而且,你们注意到了吗?这是坦克被击中瞬间抓拍的。这里,有一条极其细微的烟雾轨迹,呈现螺旋状波动。”
“没有巨大的膛口风暴,尾迹细长且带有控制导线特有的波动……”林振扔掉粉笔头,拍了拍手上的灰,“这不是坦克炮打的,也不是反坦克炮。”
他环视众人,抛出了一个在这个时代还属于顶级机密的概念。
“这是单兵携带的反坦克导弹雏形。用的是聚能装药破甲弹!”
“聚能……啥玩意儿?”一个老专家茫然地问。
这年头,国内对导弹的认知还停留在那种几层楼高的大杀器上,单兵导弹?那是听都没听过的新鲜词。
林振重新拿起一支粉笔,刷刷几笔,在黑板上画出了一个锥形的弹头结构。
“这叫空心装药。炸药爆炸时,并不是向四面八方扩散,而是通过这个锥形的紫铜药罩,将能量死死地聚焦到一点。”
他在锥孔前方画出了一道细长的线条。
“在几百万个大气压的爆轰波作用下,紫铜药罩会瞬间融化,形成一股速度高达每秒八千米的金属射流。这就好比高压水枪切豆腐,根本不看你有多硬,靠的是极高的温度和动能密度,直接把你烧穿!”
“在这种金属射流面前,别说是现在的59改,就是在这个厚度上再加一百毫米的均质钢,也是白搭。”
随着林振的讲解,会议室里静得连心跳声都能听见。
老专家们张大了嘴巴,看着黑板上那个简单的示意图,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完全是认知层面上的碾压。他们还在苦哈哈地研究怎么把钢板锻得更硬,敌人却已经搞出了这种无视硬度的魔法武器!
赵参谋长是个懂行的,他虽然不懂原理,但他听懂了结论。
他的身子晃了晃,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脸色灰败到了极点,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
“你是说……没救了?”
他喃喃自语,“只要对面有这种铁疙瘩,咱们的坦克就是活靶子?就是铁棺材?”
绝望。
比刚才还要深沉的绝望笼罩了所有人。这种技术代差带来的无力感,比刚才怀疑质量更让人窒息。
林振看着这些为国家操碎了心的前辈,轻轻摇了摇头。
“普通均质钢防不住。”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了一度,带着一股子自信,“但龙鳞可以。”
刷!
十几道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卢子真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林振,军中无戏言!”
“我有把握。”林振走到桌前,拿起那张照片,“金属射流有个致命弱点,它怕干扰,怕高温下的晶格阻断。”
“龙鳞-1型的微观结构,是硼原子钉扎的超细晶粒。它的耐热性和抗烧蚀能力,是普通装甲钢的五倍以上!”
林振的眼睛里闪烁着属于技术大拿的光芒,“而且,龙鳞钢那接近600hb的变态硬度,虽然挡不住射流的穿透,但它足够硬,硬到能在接触的瞬间,产生极其强烈的反向激波!”
他双手猛地一合,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就像是在水枪喷出的水流上狠狠切了一刀!这股激波,足以把那股金属射流给打散、搅乱!只要射流不聚焦,它就是一滩飞溅的铜水,伤不了咱们的主装甲!”
赵参谋长霍然起身,椅子被他在地上拖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他几大步冲到林振面前,双手死死抓住林振的肩膀,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他的骨头。
“真的?!你小子没忽悠我?!”
“理论验证通过率百分之百。”林振忍着痛,面不改色,腰杆挺得笔直。
“好!好!好!”赵参谋长连说了三个好,眼眶通红,“只要能防住,老子就是把这身军装当了,也给你凑经费!”
旁边的卢子真却想到了更现实的问题。他脸色严峻,沉声问道:“林振,你给我透个底。龙鳞-1型现在还在实验室阶段,能不能量产?能不能在一个月内,把这种钢板铺到前线坦克的身上?!”
实验室制备,和工业化量产,那是两个概念。
这就好比你在家里炒一盘菜容易,但要在半小时内给一千个人炒菜,那是另一回事。
更何况,这还要运到前线,还要改装。
一个月?那是天方夜谭!
所有人都盯着林振。
林振深吸一口气。他的脑海中,那套系统的工业化流程图正在飞速运转。魔改电弧炉、高频振荡器阵列、特殊的淬火工艺……
困难很多。
电力缺口巨大。
设备需要现改。
工人需要现培训。
但他没有退路。那照片上的黑洞,不仅仅是一个弹孔,那是悬在龙国军人头顶的利剑。
林振挺直腰杆,向着赵参谋长和卢所长,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给我工厂的产能,给我足够的电力和矿石。”
“一个月?不。”
林振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带着一股金石之音,“二十天!”
“二十天内,我保证第一批挂载龙鳞附加装甲的坦克,开赴前线!”
“如果做不到,我林振提头来见!”
疯了!
这小子简直是疯了!
那些老专家们吓得心脏都要停跳了。二十天?光是备料都不够啊!
赵参谋长却死死地盯着林振的眼睛,几秒钟后,他猛地一拍大腿。
“好!有种!”
“你要什么给什么!电力不够我调战备电厂,工人不够我调工兵团!轧机不够我让全国的厂子给你让路!”
他转身冲警卫员吼道:“传令!全军一级战备!给林振开绿灯!”
“呜——”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749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