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掠过耳际,带着焦土与铁锈的气息。我站在高台边缘,指尖还残留着玉简碎屑嵌入皮肤的刺感,袖中仙缘镜忽冷忽热,像一块埋在血肉里的寒铁。
方才那道祭坛影像消失得太过突兀,不是中断,是被斩断。可此刻已无暇细究——南方天际骤然裂开一道赤痕,轰鸣自地底传来,整座昆仑虚为之震颤。
战车声碾过山脊。
我抬眼望去,翼族大军如黑潮涌动,数十辆青铜战车列阵推进,车顶符文流转,每一道都压向结界灵脉节点。最前一排战车轴心处,幽黑晶石吞吐煞气,正是破界之力的源头。若任其逼近三百丈内,结界根基必遭重创。
身后传来脚步声,墨渊立于主阵之后,玄甲未卸,目光沉定如渊。他未发一言,却已将全局交予我决断。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肋骨间翻涌的钝痛,催动仙缘镜。镜面微光一闪,敌阵结构瞬间映入识海:战车动力核心藏于车轴交汇,外围七处护罩节点呈环形分布,灵力流转有隙。破之法唯有先裂护罩,再毁晶石。
传音令出:“避其锋芒,击其枢机。”
话音落时,侧翼风起。白真立于狐族箭阵之前,披银狐裘,背负长弓,眉目冷峻如霜。他朝我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却已 ready。
我转身望他,声音不高,却穿透风雷:“狐族箭阵,放!”
弓弦响动,天地为之一寂。
白真抽出三支赤羽长箭,箭身刻满青丘古咒,符文泛起暗金光泽。他搭箭上弦,弓如满月,低语出口:“既敢犯我八荒,便尝尝祖传之怒。”
三箭离弦,破空而去。
箭至半途,骤然分裂,一化三,三化九,九箭如星雨洒落,精准钉入最前方战车护罩的七处节点。那些看似浑然一体的血色屏障,在符文触碰瞬间剧烈扭曲,裂缝自中心蔓延。
护罩碎裂。
我立刻催动仙缘镜锁定动力晶石,镜光一闪,弱点轨迹浮现——唯有从下方四十五度角贯穿,才能直击核心而不引发反噬爆炸。我挥动玉清昆仑扇,狂风骤起,卷起百名狐族射手所射之箭,尽数导向那一线死门。
刹那之间,十余辆战车接连爆裂。
火光冲天,残骸横飞,烈焰映红半边夜空。一辆战车炸开时,碎片擦过高台边缘,灼热气浪扑面而来,我未退半步,只抬手挡了下视线。
翼族前锋阵型大乱,号令失序,战车彼此碰撞,有的甚至倒退相撞。后方指挥者怒吼连连,却已无法重整队列。
墨渊站在我身后不远处,看着战场火势,轻轻点头:“司音调度有方,狐族箭术无双。”
我未应声,目光仍锁在敌阵深处。先锋虽溃,但后军未动,且左翼隐有灵力波动,似另有伏兵潜伏林间。更让我心疑的是,这些战车构造精巧,非寻常翼族所能打造——轮轴契合处有细微符纹,与昨夜玉简上的引魂契文竟有几分相似。
叠风悄然靠近,低声问:“是否追击?”
“不可。”我摇头,“敌未尽出,此败或许正是诱我军出击之计。”
正说着,东南方向忽有异动。一道黑影自密林跃出,手持令旗挥舞三下,随即隐入雾中。那是鬼族联络信号,绝不会错。
我心头一紧。
翼族进攻,鬼族策应?两族竟联手?
叠风也察觉不对:“要不要派人查探?”
“暂且按兵不动。”我握紧玉清昆仑扇,“他们想逼我们分兵,不能中计。”
白真收弓而立,走至高台下,抬头看我:“下一波攻势,怕是更快。”
我点头:“你带箭阵轮替休整,半个时辰内必须恢复战力。”
他应了一声,转身离去,步伐稳健,毫无迟疑。
我俯视战场,焦土之上,战车残骸仍在燃烧,黑烟滚滚升腾。几具翼族尸首倒在废墟旁,手中兵器断裂,衣甲上绣着诡异图腾——一只闭目的鹰,喙衔锁链。
那不是翼族旧徽。
我正欲细看,袖中仙缘镜再度发烫,镜面浮现出新的标记:南线六处契文红点仍在移动,速度加快,且彼此间距正在缩小,形成某种弧形阵列。它们不再只是锚点,更像是在构筑通道。
而最前端的一点,正缓缓移向昆仑虚主峰地脉交汇处——那里,正是东皇钟封印所在。
我攥紧镜子,指节泛白。
他们不是要攻破结界。
他们是想借战乱掩护,从内部唤醒东皇钟。
“叠风。”我低声唤道。
“在。”
“传令下去,结界内所有弟子即刻加固防线,尤其是主殿地基四周,布三重禁制,不得擅离岗位。”
“是。”
他又问:“你不信这是单纯的进攻?”
我盯着远处尚未散去的黑烟,声音压得很低:“若只为破界,何必用如此复杂的战车?为何偏偏在父神残念显现之后发动攻势?这一切……太准了。”
他说不出话来,只握紧了剑柄。
就在此时,北方哨塔亮起三道青光——那是紧急集结信号。
我抬眼看去,只见数名仙门弟子疾奔而来,领头之人单膝跪地:“报!北境发现大规模灵力汇聚,疑似敌军主力即将压境!”
全场哗然。
墨渊终于迈步上前,站在我身旁,声音低沉:“你已看清局势?”
我点头:“他们以先锋战车试探我军布防,同时用契文暗中构建共鸣路径。如今首击受挫,必会改换手段。北境异动,极可能是佯攻。”
“那你以为,真正的杀招在何处?”
我望着脚下大地,仿佛能听见地底深处那缕幽光脉络的蠕动。
“不在外面。”我说,“在地下。”
墨渊眸光一凝。
我正欲再说,忽觉脚下一震。
不是来自北方,而是正下方。
高台石砖裂开一道细缝,一缕黑气自地底渗出,迅速在空中勾勒出半个引魂契文。那纹路尚未完整,却已让人心头一沉。
叠风拔剑欲斩,我伸手拦住。
“别动。”我盯着那半道符文,“它还没成型,若强行破坏,反而会激活连锁反应。”
话音未落,契文突然停止蔓延。
像是……被人从另一端掐断了。
我猛地抬头,望向东南洞窟方向。
就是那里。
第一道契文出现的地方。
也是那座祭坛影像最后闪现之处。
我握紧仙缘镜,准备下令彻查,却被墨渊按住肩头。
“你现在下去,太危险。”他说,“让他们先探。”
“可若等他们查明,地底通道已经贯通。”我看他一眼,“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这一战,我不可能躲在后方。”
他沉默片刻,终是松手。
我转身欲行,忽听身后传来急促呼喊。
一名狐族士兵跌跌撞撞跑上高台,脸色惨白:“少主!白真大人……他在整顿箭阵时,突然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