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的时候,火光已经灭了。
帐篷里只剩一点微弱的亮,从帘缝透进来。外面巡逻的脚步声还在,一下一下,没有停。我的手还搭在剑柄上,掌心全是湿的,血混着汗,滑得几乎握不住。
玉珏贴在胸口,有一点温。
我想起她说过的话——你要活成光。
不是为了报仇,不是为了活下去,而是让那些一直被踩在脚下的,也能抬头看天。
我撑着桌子站起来。椅子腿刮过地面,声音很轻,但还是惊动了门口的石肤族首领。他转头看我,没说话,眼神问我要做什么。
“我得走一趟。”我说。
他点头,让开了路。
我没去药庐,也没叫任何人。肩上的伤还在渗血,衣服黏在皮肉上,一动就扯得生疼。我撕下内袍一角,草草缠住,把剑背在身后,走出主营。
南荒的夜风带着灰味。我取出云梭,指尖划过符纹,催动最后一丝灵力。云梭亮了一下,浮在空中。我踏上去了。
它飞得很慢。我坐在上面,靠着虚空边缘,闭着眼睛。失血让脑子发沉,眼前时不时闪过一些画面:诛仙台的雷,烬羽跪在雨里的背影,墨渊最后看我的那一眼。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睡过去。
只记得云梭突然一歪,我猛地睁眼,看见昆仑虚的山门就在下方。白玉石阶直通山顶,两旁松柏静立。我伸手按住胸口,玉珏还在跳似的发烫。
落地时腿一软,差点跪下去。我扶住石柱,站稳了。
守阁弟子在偏殿打坐,没察觉我进来。我绕过他们,走到藏书阁后侧,手掌按在青铜门上。一道金光从指间溢出,门上的符文闪了闪,开了。
里面漆黑一片。
我点燃烛台,火光摇了一下,照出层层叠叠的书架。高处的卷轴封着红绳,写着禁阅二字。我知道该去哪儿。
《三界源流志》在东区第三排。我把它抽出来,翻开。纸页脆得快散架,字迹是天族正统写法。里面说翼族生于瘴气,性残暴,需由天族监管;说南荒灵脉本无主,归天帝统御。
全是假话。
我把书扔到一边,去找《昆仑虚秘录·补遗卷》。这本是墨渊亲笔加注的,藏得深,在西区暗格里。我蹲下身,推开一块松动的木板,取出一个铁盒。
盒子里有张字条,是他写的:“真契不在明册,入密室,见本源。”
我顺着墙边走到最里面,找到那块刻着古纹的地板。轩辕剑出鞘,我在掌心划了一道,血滴下去,纹路亮起青光。地面裂开,露出向下的阶梯。
台阶很窄,空气又冷又潮。
底下是个小室,四壁嵌着石灯。中央摆着一个青铜柜,锁口长满绿锈。我再割一次手,把血抹在锁上。咔的一声,柜门开了。
里面只有一卷帛书。
我拿出来,轻轻展开。布料泛黄,边角有些破损,但字迹清晰。开头写着四个大字:**上古三界契约**。
我屏住呼吸,往下看。
第一条:三界共生于混沌初开,灵脉、星轨、地气皆为共有之资,不得私占。
第二条:南荒三分灵脉归翼族,西漠水眼属驼铃部,东海九岛许羽民自治,北境冰原为雪族所居,天族居中而监,不代管、不夺权。
第三条:若有族群违契,擅自征伐或截脉断源,则其余两界可联合讨之,天地共戮,神名除册。
最后一页盖着三方印玺:天族玉章、翼族黑羽印、古妖族图腾。
这不是传说。
这是真的存在过的规则。
我手指抖了一下,帛书差点掉下去。我赶紧收住,重新攥紧。脑子里一下子清楚了很多事。为什么天族要抹去这些记载,为什么翼族会被说成野种,为什么南荒明明有灵脉却常年枯竭。
因为他们偷了本该属于别人的东西。
我又想起议事会上妖族首领说的话:“我们需要名分。”
现在有了。
这份契约就是名分。它不是谁编出来的口号,是三百年前三界共同立下的规矩。只要拿出去,所有被压着的族群都会知道,他们不是天生低贱,他们本就有权活着。
我小心地把帛书卷好,用布包起来。
刚放进怀里,太阳穴突然一痛。眼前闪出画面:我站在高台上,雷从天降,烬羽在下面喊我的名字。那不是这一世的记忆,是更早之前的。我倒下的时候,手里也拿着东西——好像也是这样一卷布。
我靠在墙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站直。
不能再待下去了。我转身往出口走,脚步比来时快。回到地面,我把门关上,符文重新闭合,看不出有人进过。
天快亮了。
我站在山门前,看着远处南荒的方向。云层压得很低,风开始动了。我把帛书按在胸前,正好盖住玉珏的位置。
烬羽说过,有些东西必须由活着的人带回去。
我踏上云梭,把手放在符纹上。
灵力不够,飞不了太快。但我能撑到营地。
风刮过脸,伤口裂开,血又流下来。
我抬手擦了一把,继续催动云梭。
它慢慢升空,转向南方。
下方的树林开始后退。
我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布包。
布角露出来一点,沾了血,颜色变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