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下去,所有投石机,更换目标!”
姚平的声音,像是淬了火的钢,在鹰愁涧外的阵地上炸响。
他伸出手指,遥遥指向山谷中那面刺眼的“宋”字大旗,嘴角咧开一个森然的弧度。
“给老子……瞄准了那面旗打!我要亲眼看着它,从天上掉下来!”
命令一出,负责操作投石机的士兵们全都愣住了。
打旗?
不砸山,不砸人,费这么大劲,就为了打一面旗?
“将军,这……”一个队正迟疑着上前,想问个究竟。
姚平的眼神扫过去,那队正瞬间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那是一种他从未在姚平脸上见过的神情,混杂着兴奋、狂热,还有一种对更高层智慧的绝对信服。
“执行军令!”姚平没有多做解释,只是重复了一遍,“听不懂吗?把那面破布,给老子从杆子上打下来!”
“是!”
士兵们不再迟疑,巨大的绞盘开始嘎吱作响,粗大的绳索被一圈圈拉紧,沉重的石弹被重新装填。
十几架投石机的抛臂,像一只只蓄势待发的巨手,缓缓调整着角度,齐齐对准了山谷深处那一个渺小的目标。
山谷之内,周昂正得意洋洋。
他看见华夏军的投石机停了,叫骂声也弱了下去,只当是自己这手“借旗诛心”的计策奏效了。
“哈哈哈!”他对着身边的副将大笑,“看见没有?林冲小儿,不过一介武夫!老子随便用宋公明哥哥的名号,就让他进退两难!他敢打吗?他打,就是背叛梁山,自绝于天下好汉!”
“将军英明!”副将连忙奉上一记马屁,“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传令下去!”周昂志得意满地一挥手,“给老子继续骂!就骂林冲是梁山叛徒,忘恩负义!骂得越难听越好!我倒要看看,他能当多久的缩头乌龟!”
谷内的溃兵们得了命令,又壮着胆子叫骂起来。
只是这一次,他们的骂声还没持续多久,就被谷外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新口号给彻底压了下去!
“山里的弟兄听着!你们扛的是谁的旗?”
“是杀了人,靠着兄弟接济才活下来,却满脑子想着给朝廷当狗的及时雨宋江!”
“还是愿意跟着一个火烧草料场、风雪山神庙,被官府逼上梁山,从不低头的豹子头林冲!”
这喊话声,不再是之前干巴巴的招降,而是变成了直刺人心的质问!
一个嗓音尤其洪亮的士兵,扯着嗓子吼道:“宋江在梁山搞假招安,要拿兄弟们的命去换他的官帽子,这叫‘替天行道’?!”
另一个声音接上:“我林帅带领不愿为奴的兄弟杀出重围,给百姓分田地,让工匠有尊严,这反倒成了‘背信弃义’?!”
“你们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你们手里的刀,是该对着欺压百姓的官府,还是该对着给你们活路的林帅?!”
一声声,一句句,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山谷里每一个溃兵的心坎上。
周昂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感觉自己精心布置的心理防线,正在被对方用更粗暴、更直接的方式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口。
他这一手,是借宋江的“名”。
而林冲,根本不跟你玩虚的,他直接开始辩“实”!
他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宋江那张“仁义”的画皮,和林冲自己“为民”的骨血,血淋淋地摆在一起,让所有人自己选!
“胡说八道!妖言惑众!”周昂气急败坏地吼道,“给老子骂回去!堵上他们的嘴!”
可这一次,他手下那些溃兵的叫骂声,明显弱了下去,变得有气无力。
不少人眼神闪烁,面露疑色。
是啊,他们虽然没上过梁山,但林冲和宋江的故事,在江湖上谁没听过几耳朵?
一个是被高俅陷害,家破人亡的禁军教头。
一个是杀了阎婆惜,被发配的县城押司。
谁更像被逼无奈的好汉,谁更像是钻营的官吏,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
现在,林冲的部下把这杆秤直接摆到了台面上,让他们自己去称一称。
军心,开始乱了。
就在这时,鹰愁涧外,姚平的大手猛然挥下!
“放!”
“嗡——”
十几架投石机同时发出了震耳的轰鸣,巨大的抛臂奋力甩出,十几颗磨盘大小的石弹呼啸着划破长空,带着死神的尖啸,砸向山谷!
周昂和他手下的溃兵们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抱头鼠窜,寻找掩体。
然而,预想中的血肉横飞并未出现。
“轰!轰!轰!”
石弹大部分都落在了空地上,或者砸在山壁上,激起漫天烟尘碎石,声势骇人,却无一人伤亡。
“哈哈哈……”周昂从一块岩石后探出头,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放声大笑,“没打中!林冲的人都是瞎子吗?瞄得这么偏!”
他身边的溃兵们也跟着哄笑起来,刚刚动摇的军心似乎又稳定了一些。
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虚张声势的恫吓。
姚平站在阵前,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林帅的军令,他一字一句都记得清楚。
不砸人,不砸山,只砸旗!
第一轮试射,是为了校准弹道。
“第二轮!调整角度,放!”
又是一阵呼啸。
这一次,一颗石弹“轰”的一声,落在了那面杏黄大旗的旁边,激起的碎石打得旗杆嗡嗡作响。
谷内的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对方的目标,真的是那面旗!
周昂的脸色,瞬间变得比锅底还黑。
他明白了。
林冲这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他,告诉山谷里的所有人——宋江的名号,在我这里,一钱不值!我不仅要骂,我还要当着你的面,把它砸烂!
这已经不是战争了。
这是羞辱!是赤裸裸地把宋江的脸面,连同他周昂的计策,一起按在地上摩擦!
“护旗!快!给老子护住大旗!”周昂声嘶力竭地吼道。
几个亲兵连滚带爬地冲过去,试图用身体护住旗杆。
但,太晚了。
“第三轮!全弹齐发!给老子把它砸下来!”
姚平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即将见证历史的颤抖和兴奋。
“嗡——!”
这一次,是最后的怒吼。
十几颗石弹遮天蔽日,形成了一片死亡的阴影,精准地覆盖了那片小小的区域。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在一片冲天的烟尘中,那根碗口粗的旗杆,像是被巨人一脚踹断的朽木,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从中断裂!
那面绣着“替天行道”和斗大“宋”字的杏黄大旗,无力地从半空中飘落,像一块被人丢弃的破布,一头栽进了泥水里。
整个鹰愁涧,内外,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山谷里的溃兵们,呆呆地看着那片光秃秃的泥地,仿佛主心骨被人生生抽走,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们的精神支柱,倒了。
一秒,两秒……
“赢了——!”
“林帅威武——!”
“砸得好!砸烂那块遮羞布!”
短暂的寂静之后,鹰愁涧外,数千华夏军将士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那声音汇成一股洪流,冲进山谷,冲垮了周昂和他手下溃兵们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完了……”一个溃兵手里的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周昂面如死灰,浑身冰凉。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他最引以为傲的计策,成了天下最大的笑话。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华夏军阵后传来。
姚平回头望去,只见杜迁、宋万等几位头领,正快马加鞭地冲到阵前,他们一个个风尘仆仆,脸上却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激动。
“姚平将军!”为首的杜迁翻身下马,声音洪亮,“林帅有令!让我们来,给山谷里的‘好汉们’,讲一讲梁山聚义厅里,那杯喝不下去的‘招安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