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十郎削完苹果。
咬了一口。
咔嚓。
脆响。
他没看蒙统。
只是看着手里的剑。
“这剑不错。”
“够快。”
“削苹果不流汁。”
蒙统走过去。
站在台下。
仰视着这个男人。
“堡主。”
“我的人。”
“什么时候开始训练?”
他问得很直接。
既然卖身了。
就要体现价值。
这是他的生存之道。
“不急。”
赵十郎把苹果核随手一扔。
用剑身拍了拍手心。
“训练之前。”
“得先换装。”
“换装?”
蒙统不解。
“你那两万人的甲。”
“太烂。”
赵十郎指了指旁边堆积如山的废铁。
那是从北狄人尸体上扒下来的。
还有蒙统带来的那些所谓“精良”的板甲。
“太重。”
“太脆。”
“除了当靶子。”
“没屁用。”
赵十郎跳下高台。
走到沈知微身边。
从她手里拿过一件刚做好的新甲。
黑色的。
非金非铁。
泛着幽光。
“这是……”
蒙统伸手摸了一下。
入手微凉。
却极轻。
比他的明光铠轻了一半不止。
“这是四嫂的新发明。”
赵十郎把甲扔给蒙统。
“复合甲。”
“内衬是藤编,中间夹了钢片,外层是硝制过的马皮。”
“防箭。”
“防砍。”
“最重要的是……”
赵十郎拔出尚方宝剑。
猛地刺向蒙统怀里的甲。
噗!
一声闷响。
剑尖刺穿了外皮。
却卡在了中间。
没透。
蒙统只觉得胸口一闷。
退了半步。
却毫发无伤。
他瞪大眼。
看着那把卡在甲里的宝剑。
这可是削铁如泥的神兵啊!
竟然……
没刺透?
“韧性。”
赵十郎拔出剑。
看着甲上那个小小的白点。
“这甲能卸力。”
“穿上它。”
“你的兵。”
“能多活一半。”
蒙统捧着那件甲。
手在抖。
这是宝贝。
真正的宝贝。
若是当年他在边关有这种甲。
那三千死在北狄人箭雨下的兄弟……
或许就能活下来。
“谢堡主!”
蒙统又要跪。
却被赵十郎一把托住。
“别跪了。”
赵十郎看着他。
眼神里少了几分戏谑。
多了几分认真。
“蒙统。”
“你的膝盖。”
“以后只准跪天地。”
“跪父母。”
“不准跪人。”
“包括我。”
蒙统愣住。
“为什么?”
“因为我要的。”
赵十郎转身。
看着这漫天的风雪。
看着这热火朝天的赵家堡。
声音低沉。
却像雷霆一样。
在蒙统耳边炸响。
“是能跟我一起站着……”
“把这天下的规矩。”
“重新写一遍的……”
“兄弟。”
兄弟。
这两个字。
让蒙统那颗早已冰冷的心。
猛地跳了一下。
他看着赵十郎的侧脸。
突然觉得。
这个男人。
或许真的能做到。
那个把蒙家当弃子的朝廷。
那个腐朽不堪的大胤。
在这个男人面前。
终将被撕得粉碎。
“是!”
蒙统站直了身子。
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不是跪拜。
是平视。
是战友之间的承诺。
“大哥。”
他改了口。
叫得生涩。
却坚定。
赵十郎笑了。
这次笑得。
没那么冷了。
他拍了拍蒙统的肩膀。
“走。”
“带你去个地方。”
“哪?”
“去给那位刚登基的小皇帝……”
“准备一份贺礼。”
赵十郎指了指北方。
那里。
是京城的方向。
也是……
下一个战场的方向。
风雪中。
两个男人的身影并肩而立。
一个狂傲。
一个沉稳。
就像是一把刀。
和一面盾。
在这乱世里。
终于合二为一。
而那把即将出鞘的刀。
名为……
赵家军。
……
黑风口的烟还在冒。
那种味道,混杂着油脂、焦炭和硫磺,哪怕隔着十几里地,都能把人的胃囊给顶翻过来。
赵十郎没吐。
他站在城头,手里那两颗核桃转得飞快,咔哒咔哒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沈知微站在他身侧,手里拿着个自制的炭笔,在一个本子上写写画画。
“热能转化率百分之八十五。”
她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镜架,看着下面那条仍在冒着青烟的峡谷,给出了一个冷冰冰的数据。
“那五十坛猛火油,加上特定的地形风向,制造了一个瞬间超过千度的高温场。”
“三万人。”
“碳化程度……接近完美。”
赵十郎停下手中的动作。
侧过头,看着这个平日里只知道摆弄齿轮和弹簧的四嫂。
她脸上没什么血色,那身工装上还沾着调试投石机时留下的机油,整个人看起来既邋遢又……
性感。
一种属于高智商屠夫的性感。
“四嫂。”
赵十郎把核桃揣进怀里,伸手替她抹去脸颊上的一道油污。
“怕吗?”
沈知微身子一僵。
不是因为那个“怕”字。
而是那只手。
粗糙,滚烫,带着刚刚杀完三万人的余温,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停留在她的脸上。
理智告诉她该躲开。
这是小叔子。
是伦理纲常里的一道红线。
可身体却很诚实,像是某种精密的仪器被输入了错误的指令,卡住了。
“数据……不会怕。”
她强迫自己把视线从赵十郎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上移开,重新落在那个充满了死亡数据的本子上。
“这是最优解。”
“在这个资源匮乏、敌强我弱的模型里,这是唯一能让伤亡率趋近于零的算法。”
赵十郎笑了。
手指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在她的下巴上轻轻勾了一下。
“算法不错。”
“但这笔账,有人肯定算不过来。”
他转过身,望向正北方。
那里是一片漆黑的荒原,连接着更遥远的草原。
“那边的主子,这会儿估计要把桌子掀了。”
……
北境,王庭金帐。
这里没有风雪,只有令人窒息的热浪。
巨大的火盆里烧着整根的巨木,把整个大帐映照得如同血染。
噼啪。
一根木柴爆裂。
那是大帐里唯一的声音。
跪在地上的人,额头死死贴着羊毛地毯,身子抖得像是在筛糠。
“你是说……”
坐在虎皮大椅上的男人开了口。
声音不高,却像是闷雷在云层里滚动,震得人心头发颤。
他是拓跋枭。
北狄的王,草原上的狼主。
“三万先锋。”
“我的三万儿郎。”
“连那个破堡子的墙根都没摸着。”
“就让人……”
拓跋枭站起身。
那个跪着的斥候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腥风扑面而来。
咔嚓!
一声脆响。
斥候的脑袋像是熟透的西瓜,被那只长满黑毛的大手硬生生捏爆。
红白之物溅了一地。
也溅在了拓跋枭那张狰狞的脸上。
“煮熟了?!”
他咆哮着,一脚踢翻了面前那张重达千斤的青铜案几。
美酒、珍馐、金银器皿,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大帐内的文武百官,齐刷刷跪了一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三万人。
那是北狄最精锐的骑兵。
是拓跋枭用来撕开大胤防线的那把尖刀。
现在,刀断了。
还是断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土财主手里。
耻辱。
这是把整个北狄的脸面,扔在地上踩,踩烂了还要吐口唾沫。
“谁干的?!”
拓跋枭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那双充满了暴虐的眸子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那个赵十郎……是什么东西?”
“哪冒出来的野种?!”
没人敢搭茬。
只有一个身穿汉人服饰的中年谋士,壮着胆子往前膝行了两步。
“大王……”
“此人……此人是那赵家堡的主事。”
“据探子回报,这人有些……邪门。”
“邪门?”
拓跋枭冷笑,一把揪住谋士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
“比本王的弯刀还邪门?”
“比长生天的雷霆还邪门?!”
“大王息怒!”
谋士吓得脸都白了,两脚乱蹬。
“这事……这事怕是有诈!”
“王甫那个老贼,不是说幽州就是个空壳子吗?”
“他说蒙统已经是个死人,只要咱们大军一到,就能长驱直入,直取京师!”
“可现在……”
谋士指着南边的方向,声嘶力竭。
“那赵家堡哪是什么空壳子?”
“那就是个吃人的陷阱!”
“王甫这是在借刀杀人!”
“他这是……这是拿咱们北狄的血,去填他王家的坑啊!”
拓跋枭的手一顿。
把谋士扔在地上。
理智,在那股子暴虐中,勉强挤出了一丝缝隙。
王甫。
大胤的太师。
那个跟他暗通款曲,许诺割让燕云十六州的老狐狸。
如果这是一场交易。
那他拓跋枭,就是那个付了钱,却被狠狠宰了一刀的冤大头。
“好。”
“好得很。”
拓跋枭在帐内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踩在那些金银器皿上,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王甫。”
“赵十郎。”
“一个在京城坐山观虎斗。”
“一个在幽州扮猪吃老虎。”
“真当本王是没脑子的蛮子?”
他猛地停下脚步,拔出腰间的弯刀。
刀锋指天。
“传令!”
“各部集结!”
“本王要亲征!”
“这次,不光要那个赵家堡鸡犬不留!”
“本王还要杀进幽州城!”
“把那个狗屁太守的皮剥下来做鼓面!”
“告诉那个王甫……”
拓跋枭一刀劈下,将面前那根合抱粗的立柱砍出一道深痕。
“这笔账。”
“本王记下了。”
“等本王踏平了幽州。”
“下一个……”
“就是他的狗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