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林点了点头,没有隐瞒:“嗯,在部队文工团待了几年,刚复员不久。这次是去外地看望长辈,现在回北平。” 她的回答简洁,但承认了身份,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上的软化。
“文艺工作也不容易,” 李卫民表示理解,“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能坚持下来,都是下了苦心的。”
他没有像其他男青年那样一听是文工团的就盲目吹捧,而是点出了背后的付出,显得真诚而尊重。
这话让朱林微微一愣,看向李卫民的目光又有了些不同。
很少有人会第一时间想到文艺工作者背后的艰辛,尤其是男性。
她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但没有继续深谈自己的事,反而问道:“那你呢?这次回北平是……探亲?还是有事?” 她注意到李卫民行李简单,不像一般知青回城大包小包带土特产的样子。
“算是办事吧。” 李卫民回答得有些模糊,但也算坦诚,“处理点私事,顺便……见见朋友。” 他想到了王家良良和李红英,这次回北平,他打算顺道看看这两位。
两人就这样,围绕着毛球、插队生活、各自的工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李卫民说话不疾不徐,得益于穿越者的视野,见解独到且风趣幽默,不但对朱林提到的一些文艺观点和时事,能接上话,甚至就连一些她不了解的东西,李卫民也能聊个头头是道。
甚至提出一些让朱林感到意外却颇有见地的看法。
他并不刻意卖弄,但言谈间流露出的见识和沉稳,与他外表的年轻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魅力。
朱林发现,抛开最初糟糕的印象,这人其实很有趣,懂得很多她不曾了解的知识,对事情有自己的见解,而且……细心。
比如他发现她偶尔会轻轻揉一下膝盖,便不着痕迹地将自己靠窗的位置让出更多空间,方便她伸展一下腿脚;当她提到车厢空气闷时,他又假装要开窗透气,实则让新鲜空气流通了一会儿。
这些细微处的关照,自然而不刻意,让朱林感到一种久违的、被尊重的舒适感。
王爱国在一旁,看着原本对自己冷淡的朱林,竟然和那个他看不起的李卫民越聊越投机,心中那股憋闷和嫉妒简直要爆炸了。
可他站得双腿发软,又插不上什么有水平的话。
偶尔强行接上几句话,还闹了笑话。没办法,只能干瞪眼。
至于其他男青年,也大差不差,急得很,但是没卵用。
让座女孩秦沐瑶也加入了聊天,三人之间气氛愈发融洽。
毛球成了最好的调剂,它一会儿在几人之间跳来跳去,表演个“作揖”,一会儿又蜷在李卫民怀里打盹,萌态百出。
不知不觉,窗外天色已近黄昏。
漫长的旅程因为愉快的交谈而显得不再那么难熬。
朱林此刻对李卫民的观感,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最初的厌恶和偏见,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悄然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欣赏和好奇——这个看似矛盾的李卫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他的经历,他随口道来的那些山林故事背后,又藏着怎样的世界?
火车在一声长长的、仿佛松了口气的汽笛声中,缓缓滑入哈尔滨车站。站台上灯火通明,人影幢幢,喧嚣声透过车厢缝隙涌了进来。
李卫民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站起身,将毛球塞回胸口口袋内,只让它露出个小脑袋。
他转向朱林和秦沐瑶,语气轻松:“哈尔滨到了,我得转车了。两位同志,后会有期。”
听到这话,一直竖着耳朵、站得龇牙咧嘴的王爱国,心里瞬间乐开了花!
脸上那副“痛苦面具”都差点维持不住要笑出来!
走了!这个碍眼的家伙终于要走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李卫民离开后,自己终于能名正言顺地坐回座位,然后重新在两位女同志面前树立高大形象的美好画面。
连带着腿上的酸麻似乎都减轻了不少,腰板都下意识挺直了几分,甚至偷偷清了清嗓子,准备等李卫民一走就“关切”地询问朱林和秦沐瑶是否需要喝水之类的。
然而,他嘴角还没来得及咧开,就听见朱林那清泉般的声音响起,内容却让他如遭雷击:
“真巧,我们也在这里转车。” 朱林看向李卫民,神色自然。
“对呀对呀!” 秦沐瑶也雀跃地补充道,“我们也要换乘去北平的车次!李卫民同志,你也是去北平吧?那我们还能同路一段呢!”
王爱国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龟裂、然后碎了一地。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坐了一趟过山车,刚刚升到顶峰,就猛地被抛下了深渊!
什么?!她们也转车?!还要跟他同路?!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刚才那些美好幻想“噗”的一声,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
他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李卫民脸上露出笑容,然后爽快地对二女说:
“那正好,一起下车吧,这车上也够闷的。”
“好。” 朱林点头,开始整理自己并不多的行李。秦沐瑶也高兴地应和。
三人就这样,在李卫民的带领下,穿过拥挤的过道,向车门走去。
经过王爱国身边时,李卫民甚至还对他点了点头,仿佛在说“辛苦了,兄弟”,然后施施然下了车。
王爱国伸了伸手,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
他眼睁睁看着朱林和秦沐瑶甚至没多看他一眼,就跟着李卫民消失在了下车的人流中。
车厢门关闭,火车即将继续驶往它的终点。
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依旧拥挤的过道里,腿麻得几乎失去知觉,心里空落落的,刚才那点因为李卫民离开而升起的希望和喜悦,此刻化作了加倍的酸涩和憋闷,简直欲哭无泪。
早知如此……他当初干嘛要充那个胖子啊!
站台上寒风凛冽,但比起闷罐子似的车厢,清新冰冷的空气让人精神一振。
“接下来你们什么安排?” 李卫民问道,“去北平的车好像明天下午才有,得在哈尔滨待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