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洞里,篝火将熄未熄。
陈九装作若无其事地整理着东西,双手看似有条不紊地翻动着物品,眼睛余光却像被强力胶水黏住一般,始终紧紧地落在石壁下的殷长蛟身上。
殷长蛟蜷缩在阴影里。咒纹他面容上爬行。呼吸间细碎的冰晶。这种现象,只有在咒术严重侵蚀灵脉时才会出现。
陈九从一旁摸出一把松针,轻轻添进即将熄灭的火堆中,青烟腾起的瞬间,一只袖管微微抖动,一粒“惑心丹”滑出,悄无声息地碾入灰烬之中。
松针燃烧时产生的轻微爆炸声,恰到好处地掩盖住了衣物摩擦所发出的细微动静。
烟雾渐渐染上了一层淡青色,打着旋儿飘向殷长蛟。
本就身体困乏不堪的殷长蛟,鼾声立刻沉重了三分,坠入了更深的梦乡。他的喉间偶尔溢出模糊不清的呓语,每听到一声,陈九的脖颈便不由自主地绷紧一分,肌肉都僵硬起来。
“云道友,你看这寒髓的封印似有松动的迹象。”陈九双手抱着九渊寒髓,故意凑近云逸风,还将晶石倾斜了一个角度,让幽蓝的冷光恰好映在殷长蛟紧闭的眼皮上。
陈九紧紧地盯着殷长蛟的睫毛,见对方睫毛未颤,这才轻轻地贴着云逸风坐下,膝盖“无意”间压住了对方半幅衣摆。
“云道友,你瞧瞧这寒髓的纹路,当真稀奇得很。”陈九伸出指尖,捏着晶石凑近云逸风,晶石折射出的火光恰好晃向殷长蛟的方向。
篝火将陈九的影子长长地投在洞壁上,扭曲得如同鬼魅一般。他一点点地挪到云逸风身侧三步之内,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石壁下的殷长蛟。
殷长蛟蜷缩阴影里,呼吸间咒纹爬上耳后。
陈九这才压低了嗓音,声音沙哑地开口说道:“云道友,这两日你也亲眼瞧见了,殷兄弟夜里总是咳血,看他这模样,怕是撑不过两日了。”他说着,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膝头的衣料。
“昨夜殷兄弟发狂的时候,徒手撕开胸口的皮肉……那血里爬出活虫似的黑线!”
云逸风依旧不紧不慢地把玩着剑穗,火星溅落在青蚨钱上,映出他半垂的眼睫。三枚青蚨钱无声无息地坠地,贴着岩缝向昏睡的殷长蛟游去。云逸风淡淡地说道:“陈道友有话不妨直说。”
陈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袖口无意识地蹭着膝头,说道:“这一路他咒术发作了三次,每次都要耗去半日功夫才能压制。如今咱们连第五重界都还未出去,若再这样拖下去……”他的声音陡然发颤,显得十分焦急,“你看殷兄弟现在的模样,与其让他受尽折磨,不如……不如让他走得痛快些!”他的袖口擦过地面,指尖捏着的松枝“咔”地一声折断。
“你二人不是西洲同修,生死之交吗?”云逸风忽然抬眼,剑穗流苏扫过陈九发抖的手背,“前日过冰窟时,他可是为你挡了寒煞。”
“同修又如何?那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陈九突然攥紧衣角,布料下隐约露出未愈的抓痕。他情绪激动地说道:“自打在纳界石相遇之后,他事事都要与我相争。那日我们分头行动,分明是他故意甩开我!若不是他执意如此,又怎会中咒?可是那日之后他看我的眼神……就像是淬了毒,分明是有些恨上了我。”
陈九一下掀开袖口,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横贯小臂,声音变得有些尖利。察觉到后,他又骤然扭头看了一眼殷长蛟,说道:“这便是他第一次咒术发作时抓的——若我当时离得再近些,怕是心脉都被他掏了!”
云逸风剑尖挑起一根燃尽的柴枝,平静地提醒他:“可殷道友将九渊寒髓分润于我时,说的是‘护陈九周全’。”
“那本就是我发现的!”陈九突然探身,冷笑一声,火光在他扭曲的面容上跳动。“里面的阵法是我破的!寒髓的位置是我算的!他不过是凑巧撞见……想借花献佛,换你一路庇护。”他猛然收声,像是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急切地说道:“道友若应了,寒髓全归你,我只要他腰间那柄玄铁匕。”
岩洞深处传来碎石滚落的轻响,打破了洞内的寂静。殷长蛟在昏睡中咳出黑血。
陈九的瞳孔骤缩,猛的抓住云逸风的手腕,说道:“你不是也看见了吗?他昨夜梦魇时差点掐死我!你瞧——”他扯开衣领,脖颈上青紫的指痕渗着血丝。“这般疯癫之人留着,迟早害死我们!道友若不信,可探他灵台——那咒术早把神魂蚀空了。”
“况且……”陈九的嗓音更轻,像毒蛇吐信一般,“他这几日总念叨些疯话,说在梦里瞧见往生碑上有我的名字。”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鞘,“道友难道不怕他发起狂来,拖累我们一路?”
云逸风忽然问道:“陈道友手臂上的这伤,真是殷道友抓的?”他的目光扫过指痕,忽然轻笑一声,说道:“这伤痕边缘平整,倒像是被利器所伤。”
陈九浑身僵住,冷汗顺着脊梁滑落,他惊恐地问道:“云道友疑我作假?”
“陈道友鞋底的赤砂从何而来?”云逸风剑尖挑起他靴底暗红的砂砾,“第五重界可没有这东西。”
篝火“噼啪”炸开火星,殷长蛟梦呓道:“别……别过来……”
陈九像被火燎般跳起,袖中玉瓶不慎跌落。云逸风剑穗一卷,瓶中药液泼在岩壁上,腐蚀出缕缕青烟。
“看来陈道友备了不少‘送行酒’。”云逸风拾起空瓶,瓶底刻着陈九的私印,“连药瓶都是特制的。”
陈九踉跄后退,后背抵上冰冷的石壁。他望着昏睡的殷长蛟,突然癫笑起来:“云逸风!你装什么圣人!在这纳界石里,谁手上没沾过血?与其等他咒发拖累我们,不如……”
篝火余烬忽明忽暗,云逸风将剑穗缓缓缠回剑柄,青蚨钱从殷长蛟衣摆钻回袖中。他起身拂去衣角灰尘,岩洞顶端的冰棱映出他眼底冷光,冷冷地说道:“陈道友这算盘打得倒精——用他人性命换自己心安,还要拖云某沾一身血债?”
陈九拽住他袍角,说道:“道友误会了!我这是为大局……”
“陈道友这戏,唱得比说书人还热闹。”云逸风起身拂去衣摆冰晶,青蚨钱结成星阵护住周身,“云某今日若应了你,焉知来日——”他剑鞘突然指向陈九怀中鼓起的暗袋,“你袖中那柄断魂刺,怕是要换个主人捅了。”
陈九踉跄后退,脊背撞上岩壁。
殷长蛟恰在此时翻了个身,咒纹爬满的脖颈发出“咯咯”异响,像是被人掐住咽喉。
“道友何必把话说绝!”陈九掀开暗袋,九渊寒髓幽光映出他扭曲的面容,“这灵材足够换三件法宝!你若嫌少……杀了他,他的星髓矿也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