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邺城,大将军府。
“哈哈哈哈——!”
一阵近乎癫狂的畅快大笑从府邸深处传来,引得门外侍卫面面相觑。厅内,袁绍手持来自平阳的细作急报,笑得前仰后合,几乎喘不过气来。
“败了!不可一世的刘世荣,他败了!哈哈哈哈!”袁绍挥舞着帛书,脸上是因极度兴奋而涨红的血色,“临汾城下,损兵折将,连他的心腹谋士程昱程仲德都死了!被吕布杀了!痛快!真是痛快啊!”
他猛地收住笑声,眼中闪烁着饿狼般贪婪而危险的光芒,扫视着厅内的核心谋臣——沮授、田丰、许攸、郭图等人。
“诸位!此乃天赐良机!”袁绍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尖锐,“刘锦小儿挟怒亲征,尽起精锐奔赴平阳,欲与吕布死斗。其幽州、并州内部必然空虚!我等若此时挥师北上,直捣蓟县或是猛攻壶关,必能一举攻克刘锦老巢,尽收幽并之地!届时,看他刘锦还如何猖狂!”
话音刚落,谋士郭图立刻上前一步,脸上带着迎合的笑容,拱手道:“主公英明!刘锦自毁长城,复又倾巢而出,实乃取死之道!此时不发兵,更待何时?我冀州带甲数十万,正可一鼓作气,踏平幽州!”
然而,他话音未落,两个沉稳而急切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主公!万万不可!” 这是沮授。
“主公,此议绝不可行!”这是田丰。
两人出列,面色凝重。袁绍的兴奋之色稍敛,眉头微皱:“哦?公与(沮授)、元皓(田丰),你二人有何高见?莫非觉得此非良机?”
沮授深吸一口气,沉声分析道:“主公,请冷静!刘锦虽遭新败,痛失程昱,但其根基未动,筋骨犹存!”
他手指虚点北方,语气斩钉截铁:“幽州边境,张任接替赵云、张飞,统领四个主力军团,超过四万精锐严阵以待!此人虽新投,却得童渊真传,赵云力荐,绝非庸碌之辈!其据守范阳、河间险要,以逸待劳,我军北上,岂是易与?”
“并州方向,张辽、高顺两员悍将,手握两万百战之兵,凭借壶关、太行径天险,稳如磐石!我军西进,必然碰得头破血流!”
田丰紧接着补充,语气更加激切:“主公!我军去岁方经苦战,夺取青州北部,内部尚未完全消化,粮草、军械、民力皆需时间恢复!此为一。”
“其二,南边曹操,已彻底掌控徐州,势力大涨,对我冀州南境虎视眈眈!若我军主力北调,与刘锦陷入胶着,曹操若趁机北上,我冀州腹背受敌,危如累卵!”
“其三,也是最关键者,幽州军之强悍,远超寻常!其军制、装备、训练皆乃当世顶尖。黄忠以寡敌众,尚能与吕布打得两败俱伤。即便刘锦只留六万兵马守家,依托坚固防线,我军纵有十万,胜算又有几何?一旦久攻不下,锐气尽失,后果不堪设想!”
沮授最后总结,苦口婆心:“主公,小不忍则乱大谋!当此之时,我冀州应外示缓和,内修政理,加速整合青州,巩固南防,坐观刘锦与吕布龙争虎斗。待其两败俱伤,方是我军收取渔利之机!此刻贸然介入,非但不能获利,反可能引火烧身啊!”
袁绍听着两位最倚重谋士的分析,脸上的兴奋和狂热渐渐冷却下来。他并非完全昏聩之人,自然知道沮授、田丰所言句句在理。想到张任的四万大军,想到张辽、高顺的严防死守,再想到背后蠢蠢欲动的曹操,他犹如被浇了一盆冷水。
他沉吟良久,脸上的激动化为阴晴不定,最终,他有些不甘地挥了挥手,颓然坐回主位。
“罢了……便依公与、元皓之言。传令各军,紧守关隘,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对幽州用兵!”
“另,多派细作,密切关注平阳战事!我要知道刘锦和吕布的一举一动!”
兖州,许昌,司空府。
相较于袁绍的狂喜失态,曹操接到细作传来的密报时,显得沉静得多。他仔细阅罢,将帛书轻轻放在案几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久久不语。
堂下,戏志才、陈宫、夏侯惇等核心文武皆在,静静等待着主公的决断。
“可惜了……”曹操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真诚的叹惋,真是可惜~“程仲德,王佐之才,刚毅深断,竟折于吕布这等匹夫之手……刘世荣痛失臂膀,其悲其怒,吾能体会。” 程昱虽然是刘锦的人,但曹操对真正的人才,向来存有几分敬重。
然而,枭雄的思绪很快从感慨转向现实。他的眼中精光闪动,分析道:“刘锦挟哀兵之势,亲率精锐复仇,其志必坚,其锋必锐。吕布虽勇,然无谋而寡助,内部不稳,更兼新胜而骄,面对刘锦倾力一击……败亡,恐怕只是时间问题。”
他的目光转向悬挂的巨大地图,手指点在了司隶地区:“吕布若败,其地盘……平阳、河东或入刘锦之手。而弘农郡,正与我掌握的洛阳接壤!”
一个诱人的战略构想瞬间在他脑中形成。他看向戏志才和陈宫,语气带着试探与决断:“志才,公台。此乃天赐良机!我等是否可遣使北上,与刘锦结盟?约定共击吕布,这样弘农郡我轻易拿下,可不费吹灰之力,将势力向西推进,彻底掌控司隶,将关中门户握于手中!”
这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提议,既能削弱吕布,又能结交(或暂时稳住)强大的刘锦,还能扩张地盘。
然而,戏志才却缓缓摇头,他脸色因旧疾而略显苍白,但眼神依旧清澈深邃:“主公,此议看似巧妙,实则不妥。”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果断地向南移动,重重地点在了南阳、汝南一带。
“主公,袁术,才是我们当前的心腹之患!” 戏志才的声音斩钉截铁,“袁公路据南阳、汝南富庶之地,兵多粮足,且僭越之心日益昭彰,若不趁其未公然称帝之前予以重创,待其羽翼丰满,必成大患!”
“其次,我军新得徐州,尚未完全消化,内部需要稳定。此时若分兵西向,与刘锦合攻吕布,即便成功,所得不过一弘农郡,但是南方……,此非善策。”
“再者,与刘锦结盟,无异于与虎谋皮。其新丧谋主,怒火攻心,我等的加入,他未必领情,反而可能疑心我等别有图谋。不如让其与吕布全力厮杀,两虎相争,我等坐收其利,方为上策。”
陈宫也起身附和,他的理由更为务实:“主公,志才先生所言极是。我军战略重心在南,不在西。当集中全力,先行解决袁术,稳固兖、豫、徐三州。待南方平定,根基稳固,再西顾关中,方无后顾之忧。此时与刘锦结盟,徒耗兵力,且使我军陷入两线作战之潜在风险,智者不取。”
曹操听着两位最倚重谋士的分析,手指敲击桌面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他深邃的目光在地图的南方和西方来回扫视,权衡着利弊。
戏志才和陈宫的意见高度一致,都指向了先南后西的战略。这确实更符合他集团的根本利益和当前实力。与刘锦结盟看似巧妙,实则变数太多,风险不小。
片刻之后,曹操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重重一拍桌案:
“善!便依二位先生之言!”
“传令各部,加紧备战,囤积粮草于颍川!目标,袁术!”
“至于刘锦与吕布……”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笑意,“就让他们好好斗一场吧。我们,且作壁上观。”
荆州,襄阳,州牧府。
暖炉驱散了江南冬日的湿寒,却驱不散厅内众人心头的思虑。刘表高坐主位,宽袍大袖,姿态雍容,但眉宇间却带着一丝对北方风云变幻的忧色。他将来自北方的消息告知了麾下文武,以及客居于此的刘备。
“诸公,河北传来急报。刘冠军侯麾下重臣程昱,战殁于平阳,刘侯震怒,已亲提大军,誓要与吕布决一死战。对此,诸位以为如何?我荆州当何以自处?”刘表的声音平稳,目光却扫过在场众人,最后在刘备身上略有停留。
厅内一时议论纷纷,有认为该严守本境,坐观成败的;也有认为该趁机北向,分一杯羹的,莫衷一是。
这时,刘备站起身来,他面容沉静,眼神却格外明亮,拱手朗声道:“景升公,备有一言。”
“玄德但说无妨。”刘表抬手示意。
“刘冠军侯挥师西进,与吕布死斗,此乃北方之事。然其影响,却远及中原。”刘备走到厅中悬挂的地图前,手指清晰地点向几个关键位置,“刘锦攻打吕布,则其幽州南线必然采取守势,无暇他顾。而冀州之袁本初,必然心生异动,或许他不会去打北方的刘锦但是南方的曹操……?。曹操素有吞并四方之志,但因北方压力,尚有所顾忌。对曹操而言,南方的心腹大患袁术一直是他的心病!奈何徐州刚刚稳定又没有强大盟友一时半会儿也拿袁术没有办法”。
他顿了顿,看向刘表,语气变得恳切而具有说服力:“景升公,袁术盘踞南阳,与我荆州北部接壤,其人性情骄狂,野心勃勃,犹如卧榻之侧猛虎酣睡,也是我荆州大患!如果我们联合曹操……
刘备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洞察时局的锐利:“曹操必定同意进攻袁术!此乃定局!所以我荆州此时应主动遣使,与曹操结盟,共讨袁术,则可借曹操之力,铲除身边这头猛虎!届时,无论曹操与袁术胜负如何,我荆州皆可趁势收复南阳等失地,至少也能将边境向北推进,稳固北疆,此乃千载难逢之机!”
他最后总结道:“与其坐观北方龙争虎斗,不如把握眼前,联合必将出手之曹操,先除近在咫尺之袁术!此方为巩固荆州之上策!”
刘备此言一出,厅内顿时安静下来。这番分析,跳出了单纯关注北方战事的局限,将曹操的战略选择和荆州的切身利益巧妙结合,指出了一条看似主动出击、实则趋利避害的务实道路。
刘表抚须沉吟,眼中光芒闪动。他心动了。联合强大的曹操,去对付那个他一直看不惯又奈何不得的袁术,还能扩张地盘,这确实比单纯盯着北方要实惠得多。
“玄德之言,老成谋国,深合我意!”刘表最终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便依此计,速派使者前往许昌,与曹司空商议结盟共讨袁术之事!”
南阳,宛城,后将军府。
丝竹管弦之声靡靡,暖阁之内香气氤氲,与外间的寒冬恍若两个世界。袁术正斜倚在软榻上,逗弄着一只羽毛艳丽、价值千金的珍禽,听着属下汇报来自北方的惊天消息。
起初,他还有些漫不经心,但当听到“程昱战死”、“刘锦亲征”、“与吕布不死不休”时,他猛地坐直了身体,眼睛越瞪越大,随即,一阵更加夸张、更加肆无忌惮的狂笑爆发出来:
“好啊!好啊!好啊!哈哈哈哈——!”
他笑得几乎喘不上气,用力拍打着软榻的扶手:“好个吕奉先!干得漂亮!刘世荣啊刘世荣,你个黄口小儿,仗着几分运气在幽州耀武扬威,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痛失臂膀,损兵折将,痛快!真是痛快!”
他仿佛看到了世上最好笑的事情,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心中的畅快难以言表。他想到当初讨伐董卓的时候刘锦对他的羞辱,如今刘锦的吃瘪,让他感同身受般地“爽快”。
这时,他麾下较为清醒的谋士杨弘,面露深深的忧色,趁着袁术笑声稍歇,急忙上前一步,躬身道:“主公!此事固然可喜,然则危机已迫在眉睫啊!”
“嗯?”袁术的笑声戛然而止,不悦地瞥了杨弘一眼,“有何危机?有谁能威胁到本将军?”
杨弘急切地分析道:“主公明鉴!刘锦攻打吕布,吕布自身难保,无暇东顾。而曹操,已彻底消化徐州,整合完毕,其下一步兵锋所向,必是我富庶的汝南、陈国,乃至南阳啊!”
他见袁术脸色微变,立刻提出建议:“属下以为,当此危局,我们应立刻遣使北上,与冀州袁本初将军结盟,陈说利害,约定共同出兵,南北夹击曹操! 如此,方可化解眼前危局,甚至可图谋中原!”
“什么?!”
杨弘话音刚落,袁术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从软榻上跳了起来,脸上因刚才大笑泛起的红晕瞬间被怒气取代。
“你……你让本将军去低声下气,求那个婢女所生的庶子?啊?!”袁术的声音尖厉刺耳,指着北方的方向,手指都在发抖,“他袁本初也配?!我乃袁氏嫡子,四世三公,名门正统!他算什么东西!如今我坐拥南阳、汝南,带甲数十万,粮草堆积如山,兵强马壮!他曹操不过一阉宦之后,蝼蚁一般的人物,有何可怕?!杨弘,你就如此胆小如鼠吗?竟想出这等让我屈尊降贵的主意!亏你想得出来!”
他越说越气,仿佛与袁绍结盟是对他莫大的侮辱,随手抓起案几上的一枚玉镇纸就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滚!都给本将军滚出去!”袁术怒气冲冲地挥手,像是驱赶苍蝇一般,然后不再理会面如死灰的杨弘,转身又逗弄起他那只会学舌的珍禽,嘴里还兀自嘟囔着,“哼,区区曹阿瞒,若敢来犯,本将军定叫他有来无回……”
杨弘看着主公如此昏聩短视,只知沉浸在虚妄的嫡子身份和盲目自信中,完全看不清近在咫尺的刀锋,心中一片冰凉。他张了张嘴,还想再劝,却见袁术已极其不耐烦地背过身去,只得将满腹的忧虑与谏言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躬身退出了这温暖却令人窒息暖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