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条渣卡在牙缝里，像系统最后那句“倒计时”一样赖着不走。
我吐了第三次，嘴里还是铁锈味。电子表碎在图书馆地面，芯片被我咬成粉末，可那股金属腥气顺着喉咙往下钻，仿佛有根线从胃里往上扯，牵着后脑勺一跳一跳地疼。视野边缘偶尔闪出半行字，像是信号不良的老电视，雪花里蹦出几个像素点：“……情感模块……启动失败……重试中……”
我没理它。
林晚秋说“别信系统”，柯谨说“你得先承认自己是假的”，而我只信一件事——脚下的路得自己踩实。通风口铁网边缘的牙印还在，我从原路爬回宿舍楼，落地时顺手捡了块碎砖压在通风口盖板上。不是防人，是防那种会自己移动的“规律”。
三楼走廊灯坏了两盏，剩下的一盏忽明忽暗，照得地砖反光像刚拖过。老周背对着我，手里那把灰扑扑的拖把来回划动，动作标准得像军训齐步走，一步一拖，一步一拖。
可地上那水，蓝得不对劲。
不是清洁剂那种荧光蓝，也不是消毒水的工业蓝，是某种……会呼吸的蓝。拖把头扫过地砖，水渍没扩散，反而往缝隙里缩，像活物在爬。空气中飘着一股味儿，前半秒像铁锈，后半秒又像电池漏液。
我贴着墙根往前挪，右手摸到裤兜里的钥匙——那把从焚化炉气息里捡来的“1985-L7-01”。它没再烫，也没再改字，安安静静躺在布条里，像块废铜。
我启动“微表情透视”。
老周的脸在能力视野里瞬间被拆解：面部肌肉无波动，眼角无抽动，嘴唇闭合度恒定98.3%。正常人维持这种静止超过十秒就得抽筋。可他的瞳孔深处，有灰白色的光流闪过，像老式服务器跑数据，一帧一帧刷过。
我屏住呼吸。
下一秒，他停了拖把。
头没回，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低得像地底传上来的广播：“你的时间不多了。”
不是警告，是播报。语调平稳，没情绪，像AI念倒计时。
我后退半步，鞋跟磕到墙角消防栓。声音不大，可老周的拖把突然转向，直直指向我刚才站的位置。蓝色液体顺着拖把杆往下滴，在地砖上汇成一小滩，边缘开始发光，勾出一条细线，往墙角排水口延伸。
我蹲下，伸出两根手指，离那滩水还有两厘米，系统残存意识突然蹦出半句提示：「检测到……非人类脑脊液……稀释度78%」。
话没说完，视野一黑，又恢复。
我收回手，没碰。
转而用钥匙尖轻轻敲了敲地砖。靠近排水口的三块砖，敲起来是空的。我撬开边缘，水泥碎屑掉下去，露出一个方形暗口，里面是向下的金属阶梯，壁面刻满了“L7-01”编号，每个编号下面都跟着一串数字：23:59:46、23:59:45、23:59:44……
倒计时在跳。
我盯着那串数字，忽然想起赵培生死前停靠的柳园路站，列车显示屏也跳着“23:17”。当时我以为是时间，现在看，是倒计时。
我握紧钥匙，一脚踩进暗道。
阶梯往下延伸约十米，尽头是一扇合金门，门缝里渗出淡蓝色冷光。推开门，里面是个圆形地下室，直径约十五米，中央排列着七个透明舱体，像冷冻库里的休眠仓。空气里全是臭氧味，吸一口，喉咙发麻。
我屏住呼吸，靠近第一个舱。
空的。
第二个，空的。
第三个，舱壁内侧有抓痕，深浅不一，像是有人从里面拼命往外抠。
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全空。只有第六个舱底残留着一滩干涸的蓝色液体，和老周拖把里的颜色一样。
第七个舱体亮着微光。
里面蜷缩着一个婴儿。
穿的是警校制服，迷你款，肩章上有2045年才启用的星轨徽记。左腕戴着一块黑色电子表，和我那块一模一样。脸……我没敢直接看，启动“逻辑链强化”自动比对。
结果弹出来：面部重合度98.7%，基因序列匹配度93.1%，误差来自线粒体突变。
不是克隆，是迭代。
我盯着那张脸。婴儿闭着眼，呼吸微弱，可那眉骨、鼻梁、下颌线，分明是我二十二岁时的翻版。只是更小，更干净，像没被这个世界污染过。
系统残像突然炸满视野：「检测到第七代陈默本体——变量收容协议激活，倒计时剩余23:58:12」。
我盯着那行字，没动。
倒计时从23:59:47跳到23:58:12，少了35秒。可我从发现拖把水到进入地下室，最多用了三分钟。时间流速不对。
我低头看自己手里的钥匙。
它背面原本刻着“他在看”，现在字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小字：“别碰第七个”。
我没信。
我把钥匙贴在舱体表面。
“滴”的一声，舱盖缝隙亮起红光，扫描线从上到下扫过钥匙齿纹。系统提示再次浮现：「L7-01密钥验证通过，第七代本体唤醒程序准备启动——是否继续？」
我盯着那个“是”字。
没按。
转而伸手摸向舱体侧面的控制面板。材质是防爆玻璃，边缘有接口槽，和焚化炉芯片接口一致。我掏出裤兜里那颗从沈哑佛珠里拆出的芯片，准备插进去。
指尖刚碰到接口，婴儿突然睁眼。
眼睛是纯黑的，没有瞳孔，像两颗浸在墨水里的玻璃珠。
我手一抖，芯片掉在地上。
婴儿没动，可舱体内的电子表屏幕亮了，显示一行字：“你终于来了。”
不是系统提示。
是打字机式的逐字浮现，一个一个蹦出来。
我弯腰捡芯片，视线没离开婴儿的脸。他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笑，可面部肌肉根本没动。那笑容像是直接刻在皮肤下的投影。
我重新把芯片对准接口。
差一厘米就插进去了。
婴儿开口了，声音是电子合成音，但语调像老周：“你剪掉脐带那天，我正在剖开你母亲的子宫找逻辑漏洞。”
我猛地抬头。
婴儿闭上了眼。
舱体红光闪烁，系统提示再次弹出：「第七代本体意识已激活，收容协议失效。倒计时剩余23:57:03。建议立即执行清除程序。」
我盯着那行“清除程序”。
然后，我把芯片塞进了自己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