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阁,天枢城内最大的修士交易之所。
楼阁高达百丈,通体由一种能汇聚灵气的青玉琉璃建成,飞檐斗拱间灵光流转,远远望去,真如仙家宫阙一般。
入口处人流如织,萧炎风感受到数道不下于高远的强大气息一扫而过,下意识地握紧了背后的龙戟。
“走吧。”萧尘的语气却很平静,率先踏入阁中。
一股混杂着丹香、器蕴、灵草气息的浓郁灵气扑面而来。阁楼内部别有洞天,竟是一方巨大的须弥空间,上下共分九层,层层皆是亮如白昼。
“欢迎三位贵客光临天宝阁。”一名侍女立刻迎了上来。
萧尘言简意赅,将从天狼寨缴获的所有战利品尽数取出,“这些,全部处理掉。”
侍女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恢复了专业素养,恭敬地引着三人来到一处柜台。经过一番清点,一堆杂物最终换来了一万三千块下品灵石,以及一枚代表普通宾客身份的青铜令牌。
收起灵石,萧尘转身走向阁楼深处,那里是更为庞杂的材料区。
材料区内,各种珍稀矿石、妖兽骨骼、灵木药草分门别类,被阵法光幕笼罩,散发着诱人的宝光。许多修士正围在那些光芒璀璨的展台前,对着令人咂舌的标价望而却步。
萧尘却对那些珍品看都未看一眼,径直穿过人群,走向了最偏僻、最无人问津的一个房间。
房间很大,这里堆放着大量未经处理的矿石原胚,甚至还有一堆被鉴定为毫无价值的废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尘土与金属锈蚀的味道。
“大哥,我们来这儿干嘛?”萧炎风捏着鼻子,一脸嫌弃。
“淘宝。”
萧尘吐出两个字,识海中的【鹰眼之灵】已悄然运转。
整个世界的色彩在他眼中褪去,只剩下黑白二色。唯有蕴含着灵能的物体,才会呈现出不同强度的光芒。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那堆积如山的废料中一寸寸扫过。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
终于,一块通体漆黑、拳头大小的石头,吸引了他的注意。
它静静地躺在一堆废铜烂铁之中,毫不起眼,没有任何灵气波动。旁边的鉴定标签上用潦草的字迹写着:“混元废矿,来源不明,灵能惰性,无炼器价值。标价:一块下品灵石。”
然而,在萧尘的视野中,这块石头的核心深处,却有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可见的、宛如星辰般璀璨的金色灵光,正在缓缓流转。那光芒深邃、古老,蕴含着一种镇压万物的厚重道韵。
萧尘的呼吸微不可查地停滞了半息,随即恢复如常。
他为了不引起注意,随手捡起几块同样不起眼的废矿,将那块“混元废矿”夹杂在其中,一同拿到了鉴定台。
“这些,我都要了。”
鉴定师眼皮都未抬一下,随手一挥:“五块下品灵石。”
萧尘爽快地付了钱,将几块“破石头”收入储物袋。
就在三人准备离开时,一道平淡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这位姑娘,你的剑,很不错。”
三人同时回头。
说话的是一名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的男人,穿着一身灰白色长衫,气息内敛得如同一块路边的顽石,目光平静地落在苏婉清背后的冰凰玄天剑上。
苏婉清秀眉微蹙,说道:“阁下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男人摇了摇头,眼中带着一丝纯粹的欣赏,“只是觉得,剑是好剑,可惜,用剑的人,心有旁骛。”
苏婉清清冷的眸子闪过一丝不悦:“剑乃杀伐之器,出鞘,便是为了胜。”
“胜,只是剑道之末。”男人笑了笑,笑容很干净,“剑道之始,是诚。诚于心,方能诚于剑。你的剑很快,很冷,却少了一分一往无前的诚意。”
不等苏婉清反驳,萧尘却忽然开口:“诚于心,方能诚于剑。那若是心中无物,是否便能达到无剑之境?”
男人的目光终于从剑上移开,第一次正视萧尘,眼中闪过一抹浓厚的异色:“心中无物,是为空。空,并非无,而是能容纳万物。当你的剑能容纳山川河流,日月星辰,那便不是你用剑,而是天地在用你的剑。”
他的话语平淡,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让苏婉清和萧炎风都陷入了沉思。
萧尘的眼神却愈发明亮,他并未就此打住,而是向前一步,追问道:“前辈所言,晚辈心向往之。但天道无情,若剑容天地,是否也容纳了那份无情?如此之剑,又如何守护心中所爱?”
这个问题一出,男人的身形微不可查地一顿。他眼中的欣赏,第一次化为了真正的惊讶,仿佛没想到会从一个如此年轻的修士口中,听到这般直指本心的问题。
他深深地看了萧尘一眼,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中多了一丝郑重:“好问题。天道无情,人心有情。当执剑之心,只为守护,那无情天地,便会化作你手中最锋利的守护之刃。空,是能容纳万物的器皿。而你选择在器皿中盛放什么,那才是你剑道的真意。”
言罢。
萧尘如遭雷击,又如醍醐灌顶,前世今生的无数感悟在脑海中交汇。他对着男人深深一揖,语气无比真诚:“前辈一言,胜过晚辈百年苦修。晚辈萧尘,受教了。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男人洒然一笑,摇了摇头:“一个爱剑的闲人罢了,四处走走,看看天下之剑,足矣。”
萧尘心中一动,再次抱拳道:“前辈剑道通玄,晚辈有一不情之请。我等欲参加天骄会,此行艰险,不知可否有幸,邀前辈同行?”
男人闻言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有趣的小子。我做事,一向独来独往,从不与人为伍。”他深深地看了萧尘一眼,那眼神仿佛能洞穿人心,“至于天骄会……看机缘吧。”
说完,他不再停留,对着三人随意地摆了摆手,转身便汇入人流,几个呼吸间便消失不见。
“大哥,这人谁啊?神神叨叨的。”萧炎风挠了挠头,他听得云里雾里。
苏婉清清冷的眸子里,却还残留着震撼与思索的光芒,显然被那番话触动极深。她握着剑柄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萧尘没有回答,只是望着男人消失的方向,目光深邃。
“一个……真正懂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