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孤痕寻踪
吉林省，长春市。一栋看似普通的政府办公大楼内，隐藏着一个不普通的单位——“吉林民俗文化与历史遗存调研办公室”。光洁的走廊，整齐的门牌，偶尔走过的文员抱着文件，一切看起来都与任何一家行政单位无异。然而，在挂着“主任办公室”牌子的门后，以及更深处的某些保密区域，进行的却是截然不同寻常的工作。
办公室主任，实则为701局吉林分局的局长孙淼，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他看起来约莫五十岁上下，两鬓有些许斑白，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面容清癯，气质儒雅沉静。他穿着一件熨帖的深灰色中山装，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此刻，他正微微蹙着眉，阅读着桌上的一份内部简报。窗外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切割出明暗相交的条纹，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
他给人的第一印象，更像是一位严谨的历史学者或者大学教授，而非一个负责处理超自然和异常事件的特殊部门负责人。只有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偶尔掠过一丝极其锐利和深邃的光芒，显示出他绝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他的能力——“逻辑构筑”，让他能像超级计算机一样处理庞杂信息，快速构建事件模型，敏锐地捕捉到任何不合逻辑的细节和异常波动，无论是人为的谎言还是环境本身的诡异之处。
桌上的内部热线电话响起了一种低沉的、不同于普通电话的蜂鸣声。孙淼的目光从简报上移开，按下接听键。
“喂，我是孙淼。”
电话那头是局里的内勤通讯员，声音平稳但语速稍快：“孙局，刚接到白山地区公安分局转来的一份特殊警情通报。他们觉得事情有点……超出常规处理范围，按流程上报到我们这里。”
“说。”孙淼言简意赅，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辽宁鞍山一位名叫张燕的妇女，连续七天报警，称其弟张大成，在我省长白山区从事山货生意，给她‘托梦’。梦境内容高度重复且具体：其弟满身鲜血，诉说寒冷和怨恨，并明确指出一个埋尸地点，位于长白山火车站附近一处废弃区域，特征为残破矮墙和半截枕木。当地警方已按程序尝试核查，但张大成电话长期失联，其常住地人员也表示多日未见其人，情况可疑。但因报警依据仅为‘托梦’，缺乏实质证据，无法立案进行大规模排查。白山分局觉得此事诡异，且报案人精神已近崩溃，故上报。”
通讯员清晰地将情况复述了一遍。
办公室里异常安静，只有空调发出轻微的送风声。孙淼身体微微前倾，镜片后的目光聚焦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他的大脑如同精密仪器般开始高速运转。
托梦？
连续七天，高度重复、细节具体的梦境。
亲属失联。
报案人精神濒临崩溃。
地点具体（废弃火车站，矮墙，枕木）。
单个元素拆开看，或许可以用巧合、精神疾病、过度担忧来解释。但所有这些元素组合在一起，尤其是“托梦”这种在民间传说中常见，但在现实中极其罕见且无法证伪的现象，以如此强烈和持续的方式出现，其背后是巧合的概率正在急剧降低。
他的“逻辑感知”能力开始产生微弱的反馈。并非强烈的警报，而是一种……异常的“涟漪感”。就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荡开的波纹虽然细微，却确实打破了原有的平衡。这件事，透着一股非典型的“异味”。
“梦境内容的情感基调？”孙淼问道，声音平稳。
“根据报告，极度恐惧、冰冷、怨恨、不甘。报案人描述时情绪激动，感染力强。”
“怨恨……”孙淼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强烈的负面情绪，尤其是死亡瞬间产生的极端情绪，有时确实会留下某种难以解释的“印记”，或者成为某些异常现象的催化剂。
“白山分局的意见是什么？”
“他们希望我们这边能从……‘民俗研究’的角度，评估一下这种情况是否有什么……渊源，或者，是否需要介入了解一下。”通讯员的措辞很谨慎，显然对方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并未真的期望什么。
但孙淼知道，很多时候，正是这些看似荒诞不经、被常规执法系统忽略的边缘线索，背后可能隐藏着真正的异常事件。
“回复白山分局，我办公室对此类民间‘心灵感应’或‘托梦’民俗传说很感兴趣。”孙淼很快做出了决定，语气依旧平淡无波，“我们会立即组建一个调研小组，前往当地与报案人接触，并实地考察一下梦境中提到的地点，进行学术性记录和研究。请他们提供必要协助。”
“明白，孙局。”
挂断电话，孙淼几乎没有停顿，按下了另一个内部按键：“让小陈和小王到我办公室来。”
几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请进。”
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走了进来。男性大约二十七八岁，身材高大挺拔，穿着合身的冲锋衣和战术长裤，寸头，眼神锐利，行动间带着一种经过严格训练的利落感，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他是小王，分局的外勤行动员，身体素质极佳，反应敏捷，格斗、枪械、驾驶样样精通。更重要的是，他拥有罕见的“弱心灵屏障”能力，能一定程度上抵御精神污染、幻觉和低语的影响，是团队在应对涉及精神攻击类异常事件时的重要保障。
女性看起来更年轻一些，约莫二十五六岁，穿着简约舒适的便装，气质文静，甚至有些内向，眼神清澈而敏感。她是小陈，分局的外勤调查员。她的能力是“共情触摸”，可以通过触摸物体或人，感知到其上残留的强烈情绪或记忆碎片。这种能力对于还原现场、获取关键信息极具价值，但代价也同样巨大——她会直接承受那些情绪的反噬，痛苦、恐惧、怨恨……都如同亲历，对精神是极大的负担和考验。
“孙局。”两人同时开口，站在办公桌前。
孙淼示意他们坐下，然后将刚才接到的情况简要复述了一遍。
“……情况就是这样。辽宁一位妇女连续梦见其在长白山做生意的弟弟被害托梦，指向一个具体地点。当事人失联，其姐濒临崩溃。当地警方无法处理，上报到我们这里。”孙淼的目光扫过两人，“我感觉到这件事有异常波动的迹象，虽然很微弱，但值得深入调查。我们需要立刻出发。”
小陈听完，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忍和凝重：“连续七天的血腥托梦……那位大姐一定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小王则更加务实，他摸了摸下巴：“托梦？听着挺玄乎。局长，你觉得是真的？还是有人装神弄鬼，或者那个报案的自己出现了幻觉？”
“在没有证据之前，一切皆有可能。”孙淼推了推眼镜，平静地说，“正因如此，才需要我们去核实。小陈的能力可以协助判断报案人所述的真实性，以及接触地点是否有残留情绪。你的任务则是确保行动安全，应对可能出现的……非常规威胁。”他特意强调了“非常规”三个字。
小王神色一凛，点了点头：“明白。”
“小陈，”孙淼看向她，“这次可能需要你深度接触强烈的负面情绪，甚至是……死亡瞬间的残留。做好准备，一旦感觉无法承受，立刻停止，不要勉强。”
小陈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眼神虽然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坚定：“我明白，孙局。我会控制好的。”
“好。”孙淼站起身，“十分钟后楼下集合。装备按标准外勤配置，额外携带环境能量检测仪、高灵敏度录音设备。小王，申请一辆民用牌照的越野车。我们直接去鞍山，先见报案人张燕。”
命令清晰下达，两人立刻起身行动。
十分钟后，一辆看似普通但经过内部改装的黑色SUV驶出了办公大楼的地下停车场，汇入长春市的车流之中。开车的是小王，车技沉稳老练。孙淼坐在副驾驶，闭目养神，大脑却在不断构建和推演着各种可能性。小陈坐在后座，检查着随身携带的装备——一些看起来像老式随身听、怀表或者温度计的古怪仪器，以及几副特制的手套。
车辆很快上了高速，向着辽宁省鞍山市的方向疾驰。
车内气氛沉默而专注。小王打开了车载电台，调到一个播放轻音乐的频率，稍微缓解一下紧绷的氛围。
“孙局，”小陈忽然轻声开口，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眼神有些游离，“如果……如果托梦是真的，那意味着什么？人死后，真的会有灵魂？会有那么强烈的怨恨留存下来吗？”
孙淼没有睁眼，声音平稳得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宇宙很大，人类目前的科学认知只是冰山一角。是否存在所谓的‘灵魂’，尚无定论。但不可否认，在某些特定条件下，强烈的意识能量，尤其是基于极端情绪产生的能量，可能会以我们尚未完全理解的方式干扰现实，或者被某些存在感应、利用。我们的工作不是下结论，而是观察、记录、分析，并在必要时，控制影响。”
他的解释理性而冷静，冲淡了话题本身的灵异色彩。
小王插嘴道：“管它是什么，妖魔鬼怪也好，能量残留也好，只要它敢冒头害人，咱们就把它摁回去！”他的语气带着一股军人般的干脆和自信，这是他抵御未知恐惧的一种方式。
小陈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开始记录刚才孙淼的话，以及自己的一些想法。作为“共情者”，她对于情感和能量的波动更为敏感，也更容易陷入哲学性的思考。
路途漫长。期间，孙淼接到了白山分局后续发来的更详细资料，包括张燕的准确住址、联系方式、张大成的姓名、年龄、大概的经营范围，以及长白山火车站周边区域的卫星地图和老旧规划图。他仔细研究着地图，试图定位梦中提到的“残破矮墙”和“半截枕木”可能的位置。
数小时后，车辆驶入了鞍山市区。按照导航，他们很快找到了张燕居住的那个老旧小区。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夕阳给斑驳的楼体涂上了一层黯淡的橘红色，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显得有些萧索。
三人下车，小王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环境，确认没有异常。小陈从后备箱拿出一个看起来像是装着民俗研究资料的文件袋。孙淼整理了一下衣领，神情恢复了一位儒雅学者的模样。
他们走上楼梯，来到张燕家门前。孙淼示意了一下，小陈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等待了几秒，门内传来极其轻微、带着迟疑和恐惧的脚步声。门没有立刻打开，门板上的猫眼暗了一下，显然是里面的人在窥视。
“谁……谁啊？”一个沙哑、疲惫、充满警惕的女声从门后传来，正是资料里张燕的声音。
小陈看了一眼孙淼，孙淼微微点头。
小陈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温和、安抚的语气开口：“您好，是张燕女士吗？我们是吉林省民俗文化与历史遗存调研办公室的。听说您最近遇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困扰，关于一些梦境。我们对此很感兴趣，希望能向您了解一下情况，做一些学术记录和研究。”
她的话语清晰、专业，带着一种令人安然的书卷气。
门内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消化和判断这句话。然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开锁声。
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