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非人之形
尘土稍散，那东西的全貌清晰地暴露在午后苍白的光线下。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尽管在噩梦中无数次勾勒过它的形象，但亲眼目睹的震撼和恐惧，依旧远超孙夕的想象，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四肢僵硬，血液几乎冻结。
它大致保持着人的轮廓，佝偻着背，穿着那身记忆中幻象里的、如今已变得污秽破烂的深色寿衣。但它的姿态极其怪异，四肢着地，如同一只巨大的、畸形的猫，手指（或者说爪子）深深地抠进地面的冻土里，指甲乌黑尖长，弯曲如钩。
它的头颅低垂着，乱糟糟的花白头发沾满了泥土和枯草。然后，它猛地抬起头！
孙夕倒抽一口冷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确实是一张半人半猫的脸！左半边依稀还能看出一个苍老妇人的轮廓，皮肤灰败褶皱，但右半边则完全扭曲变异！皮肤覆盖着稀疏粗硬的黑毛，耳朵变得尖耸且移到了头顶，一只眼睛是浑浊死寂的灰白色，而另一只——右眼——则完全是那只黑猫的眼睛！幽绿、竖瞳、闪烁着冰冷、怨毒、非人的狡黠光芒！
它的嘴巴咧开着，露出参差不齐、尖锐发黄的牙齿，嘴唇向后撕裂，发出那种孙夕在噩梦中听到的、嘶哑而充满威胁的呼噜声，混合着尸体腐败的酸臭和野猫的腥臊气味，扑面而来。
这绝非简单的“诈尸”！这是一个被邪恶力量扭曲、拼接而成的怪物！民俗传说中“猫脸老太太”的形象，在此刻变成了活生生的、令人肝胆俱裂的恐怖现实！
“保持距离！不要直视它的眼睛！”赵景书的厉喝声如同警钟，将孙夕从极致的恐惧中猛地拉回现实。
赵景书和两名外勤人员反应极其迅速，瞬间呈三角阵型将孙夕护在身后。他们手中已经握住了特制的武器——并非枪械，而是像是用古老金属打造的、刻满了符文的短棍和一面看起来像是青铜材质的、巴掌大小的八卦镜。
陈涛则快速后退，双手在便携式仪器上飞快操作，同时语速极快地报告：“能量等级急剧飙升！超过阈值！物理读数异常！速度、力量预估远超标准！”
那猫煞——此刻已无法用其他词汇称呼它——似乎被突然出现的赵景书一行人以及那个刚刚展开的屏蔽力场激怒了。它那只完好的幽绿猫眼死死锁定了这群不速之客，另一只死灰色的眼睛则空洞地转动着。
“嘶——嗷！！！”
它再次发出一声撕裂空气的尖嚎，不再是单纯的恐吓，而是充满了暴戾的攻击意图！
下一秒，它的身影骤然模糊！
快！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就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几乎是贴地疾掠而来，直扑站在最前面的赵景书！那动作绝非人类或已知动物所能做出，充满了一种扭曲的、违反物理规律的敏捷和暴发力！
腥风扑面！
“御！”赵景书吐气开声，不闪不避，猛地将手中的青铜八卦镜向前一照！
八卦镜的镜面并非反射影像，而是在那一刻似乎吸收了整个苍白下午的光线，骤然亮起一团柔和却坚韧的白光，如同一个无形的盾牌，挡在了身前！
砰！
一声闷响！猫煞撞在那白光之上，竟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前冲之势骤然受阻！它发出一声愤怒痛苦的嘶叫，身体表面与白光接触的地方，竟然冒起丝丝缕缕焦臭的黑烟！
但它仅仅是受阻一瞬！巨大的冲击力让赵景书也闷哼一声，后退了半步，持镜的手臂微微颤抖。
另外两名外勤人员趁机出手！他们手中的符文短棍带着破风声，一左一右，狠辣精准地砸向猫煞的膝关节和脊椎！这些武器显然也经过特殊处理，击中时发出沉闷的钝响，甚至迸溅出细微的火星！
猫煞吃痛，发出一声更加狂怒的嚎叫，猛地扭身甩尾——它的尾巴不知何时也变得又长又粗，如同一条黑色的鞭子，带着千钧之力扫向一名外勤人员！
那名外勤人员反应极快，竖棍格挡，但仍被那股可怕的力量扫得踉跄后退，虎口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短棍。
整个遭遇战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力量碰撞的闷响、怪物的嘶嚎、人类的怒喝交织在一起，打破了老城区死寂的空气。
孙夕被护在中间，看得心惊肉跳，浑身发冷。他第一次亲眼目睹了超自然力量的真实碰撞！赵景书他们显然训练有素，配合默契，手中的法器也确实能对那怪物产生克制效果。但是，那猫煞的力量和速度太恐怖了！它完全无视物理规律，动作扭曲诡异，力大无穷，每一次扑击都带着摧枯拉朽的毁灭性力量！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战斗！701局的拦截，更像是在用精妙的技巧和特殊的工具，勉强抵挡一辆失控的重型坦克！
“局长！屏蔽场只能削弱它部分能量，无法完全压制！它的物理属性太强了！”陈涛焦急的声音传来，他手中的仪器屏幕已经红成一片，警报声凄厉无比。
猫煞似乎也意识到眼前这几个人不好对付，尤其是赵景书手中那面能伤害它的八卦镜。它猛地向后一跃，跳出战圈，四肢着地，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幽绿的眼睛扫视着众人，似乎在寻找弱点。
它的目光，突然越过赵景书等人的肩膀，落在了后面脸色惨白、瑟瑟发抖的孙夕身上。
那目光中，瞬间爆发出一种极其贪婪、渴望和怨毒的光芒！仿佛饿狼看到了垂涎已久的猎物！
“标记……阴……”孙夕仿佛又听到了那梦中的低语，这一次清晰无比，直接响在他的脑海里！
“不好！它的目标是孙夕！”赵景书瞬间洞察了猫煞的意图，厉声警告。
但已经晚了！
猫煞佝偻的身体猛地收缩，然后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骤然爆发！它这一次没有直线冲击，而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近乎瞬移般的速度，划出一道诡异的Z字形折线，巧妙地绕过了赵景书和白光的阻挡范围，直扑孙夕！
速度快到极致！两名外勤人员的短棍全部落空！
腥臭的风已经扑到了孙夕脸上！那双幽绿和死灰的眼睛在他眼前急速放大，扭曲的猫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个拟人化的、残忍的狞笑！乌黑尖长的爪子，带着撕裂一切的气势，抓向他的面门！
死亡的气息瞬间将孙夕彻底淹没！他甚至连恐惧都来不及反应，大脑一片空白。
千钧一发之际！
“敕！”
赵景书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他似乎早已预料到猫煞的行动，在猫煞动身的瞬间，他已经弃镜不用，左手闪电般从怀中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箓，上面用朱砂画着复杂的符文。他咬破右手食指，闪电般在符箓上划过，鲜血瞬间浸透符纸！
那符箓无火自燃，化作一道耀眼的金色火光，如同离弦之箭，后发先至，精准地打在了猫煞的侧背上！
轰！
一声并不响亮却异常沉闷的爆裂声！金光炸开！
猫煞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嚎，仿佛受到了巨大的伤害，前扑之势猛地一偏，利爪擦着孙夕的头皮掠过，带下的几根头发瞬间变得枯黄！它重重地摔倒在地，翻滚出去，背上被金光击中的地方焦黑一片，嗤嗤地冒着黑烟，那周围的“皮肤”甚至出现了细微的、如同陶器开裂般的纹路！
它挣扎着爬起来，幽绿的眼睛狠狠地瞪了赵景书一眼，那眼神中的怨毒几乎要满溢出来。但它没有再进攻，而是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猛地转身，如同一道黑色的轻烟，以快得惊人的速度窜入旁边错综复杂的废墟巷弄之中，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暴起发难到受伤逃窜，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十几秒。
现场一片狼藉，只剩下弥漫的尘土和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臭气味。
孙夕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刚才那一刻，他真真切切地触摸到了死亡。
赵景书快步上前，检查了一下孙夕的情况，确认他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脸色才稍稍缓和。他看了一眼猫煞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眼神无比凝重。
两名外勤人员受了些轻伤，正在处理。陈涛看着仪器屏幕上迅速远去的能量信号，无奈地报告：“局长，它速度太快，钻进地下管网或者复杂废墟里，追不上了。”
赵景书沉默地点了点头，弯腰捡起那面青铜八卦镜。镜面上，竟然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纹。
他看着那裂纹，又看了看孙夕惊魂未定的脸，缓缓吐出一口气。
“我们都低估它了。”他的声音低沉而严肃，“这不仅仅是被借形的尸体……驱动它的那个‘东西’，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古老和强大。”
第一次正面遭遇，以猫煞的暂时退却告终。但701局和孙夕都清楚地认识到，这场战斗，远比预想的更加艰难和危险。
怪物的獠牙，已经彻底显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