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门人……”
凌煌的声音在寂静回廊中缓缓消散,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激起了一圈细微的、时光的涟漪。
那尊凝固的光影,身上积攒了不知多少纪元的尘埃,随着那细微的颤动,簌簌落下些许。它依旧保持着盘膝的姿态,低垂着头颅,仿佛亘古未变。
苏挽秋凝神望去,超脱后的灵觉让她能隐约感知到,这尊光影并非死物,其内部蕴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近乎枯竭的庞大“存在感”,如同即将燃尽的恒星,仅余最后一点核心尚未冷却。
凌煌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眼神中那复杂的唏嘘之色渐渐化为一种平静的审视。
良久,那低垂的头颅,极其缓慢地、带着仿佛岩石摩擦般的滞涩感,抬了起来。
没有眼睛,那模糊的面容之上,只有两点微弱到几乎熄灭的星芒,缓缓亮起,映照出了凌煌的身影。
一道干涩、沙哑、仿佛亿万年未曾开口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地传递出来,却带着一种贯穿万古的疲惫与……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
“是……你……”
“你……竟……回来了……”
守门人的意念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极大的力气。
凌煌微微颔首:“路过,顺便看看。看来,我离开后,这里发生了不少事。”
守门人那两点星芒微微闪烁,目光似乎越过了凌煌,落在了他身后的苏挽秋身上,尤其是在她身上那蕴含着终末与超脱意境的气息上停留了一瞬。
“新的……超脱者……这个纪元……竟还能……”它的意念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似是欣慰,又似是感慨。
“看来,‘它’的清理……并未……完全成功……”
“它?”苏挽秋立刻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心知这指的必然是那刚刚被凌煌抹除的“纪元之影”。
“一个……错误的……造物……”守门人的意念带着深深的疲惫与无奈,“吾……沉眠太久……未能……及时……制止……”
它的意念开始变得连贯了一些,但那股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倦怠感,却挥之不去。
“凌……煌……”守门人再次将“目光”转向凌煌,那星芒中似乎带着一丝询问,“你此次……归来……是为……彻底……终结……这一切吗?”
凌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这门后,如今是何光景?”
守门人沉默了,那两点星芒也黯淡了几分,仿佛这个问题勾起了它不愿回忆的过往。良久,它才缓缓传递出意念:
“混乱……崩坏……规则的……坟场……”
“最初的……‘源代码’……已……大面积……丢失……或被……污染……”
“维持平衡的……‘常量’……相继……沉寂……或……异化……”
“‘它’……便是……异化的……产物之一……试图……接管……权限……重建……秩序……以它的……方式……”
守门人的描述虽然零碎,但苏挽秋已然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幅可怕的图景——一个失去了真正管理者,底层规则不断崩溃、被污染,维护程序异化成毁灭工具的,正在缓慢走向彻底死亡的宇宙“后台”!
这也解释了为何外界的纪元轮回会显得如此“痕迹过重”,为何会有“虚无之潮”这种不自然的规则重置现象,一切都是因为这最底层的架构已经出了问题!
“所以,你守在这里,是为了阻止门后的混乱蔓延到前方的架构层,波及到当前的纪元?”凌煌道破了守门人枯坐于此的意义。
守门人微微颔首,那动作僵硬得如同锈蚀的机器:“职责……所在……虽……力有不逮……”
它那星芒般的“目光”再次投向凌煌,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期盼:“你……有能力……修复……或者……至少……给予……最终的……安宁……”
它似乎清楚凌煌的来历与能力,将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凌煌看着那扇粗糙古朴、却隔绝了内外灾祸的石门,又看了看眼前这尊为了履行职责而近乎油尽灯枯的守门人,眼中掠过一丝深邃的光芒。
“修复并非易事,需要找到散落的‘源代码’,理清污染的规则,甚至可能需要……重启部分底层构架。”凌煌缓缓说道,“这过程,可能会对当前纪元造成不可预知的影响。”
守门人沉默,它显然也明白其中的风险。
“至于最终的安宁……”凌煌的目光变得幽深,“那或许,才是更负责任的选择。”
苏挽秋心中一震,看向凌煌。他口中的“最终的安宁”,难道是指……
凌煌没有解释,而是向前一步,更靠近那扇石门和守门人。
“在做出决定之前,我需要知道,最初究竟发生了什么?是谁,或者说是什么,导致了这里的‘遗弃’?”
守门人身上的尘埃再次簌簌落下,那两点星芒剧烈地闪烁起来,仿佛凌煌的问题触及了某个被尘封了万古的、禁忌的核心。
它沉默了更久的时间,久到苏挽秋以为它不会再回答。
最终,一道带着无尽沧桑与一丝恐惧的意念,如同垂死者的呓语,缓缓传出:
“是……‘吞噬根源’的……苏醒……”
“是……‘万物归一’的……降临……”
“我们……试图……阻止……但……”
“祂……吞吃了……‘造物主’……留下的……最后……指令……然后……陷入了……沉睡……”
“这里……便成了……无主……之地……直至……腐朽……”
吞噬根源?万物归一?吞吃了造物主的指令?
苏挽秋被这简短的几句话中蕴含的恐怖信息冲击得心神摇曳!这背后的真相,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惊人!
凌煌的眼中,也首次露出了极其凝重的神色。他看向那扇石门的目光,仿佛要将其穿透,看到其后那沉睡的、名为“吞噬根源”的恐怖存在。
“原来……是‘归一者’……”凌煌低声自语,语气中带着一种了然,以及一丝……前所未有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