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在看守所的铁窗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撞击声,像无数怨魂在捶打囚牢的枷锁。林小满站在接待室门口,金属门把手冷得刺骨,仿佛连这道门都在隔绝着两个世界。他的手掌反复擦拭着裤缝,指腹的汗液却越擦越多,深吸的三口气都没能平复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当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时,铰链发出的吱呀声,像是来自地狱的呜咽,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余韵。
周雨桐坐在审讯椅上,手铐在白炽灯下泛着冰冷的光,折射出的光斑在她脸上跳跃,宛如囚笼里不安分的幽灵。曾经柔顺如绸缎的长发此刻凌乱如杂草,垂落的发丝间,精致的妆容早已被泪水晕染得面目全非,睫毛膏在眼下拖出长长的黑色泪痕,唯有那双眼睛,依然闪烁着熟悉又陌生的光芒。她抬头看见林小满,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那笑容比窗外的暴雨更让人心寒,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那些炽热的过往。
“稀客啊。” 她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生锈的铁板,每个字都带着破碎的砂砾感,“我还以为你早就把我忘了。”
林小满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三次,才艰难地抑制住想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他的皮鞋在地面拖出三道迟疑的痕迹,缓缓走到桌前坐下,目光死死钉在她手腕上被手铐磨出的淤青。那淤青呈不规则的紫色,边缘泛着可怖的灰白,像极了他们之间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曾经的她,连被纸割破手指都会撒娇着把指尖塞进他嘴里,嗔怪着让他 “吹吹就不疼了”,如今却成了阶下囚,手腕上的伤痕无声诉说着命运的残酷。
“雨桐,自首吧。” 林小满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尾音在空气中打着旋儿,“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主动交代可以从轻处罚。”
周雨桐突然仰头大笑,尖锐的笑声如同玻璃碎裂,在狭小的审讯室里疯狂反弹,震得林小满耳膜生疼。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顺着脸颊滚滚而落,在下巴尖汇聚成晶莹的水珠。“从轻处罚?” 她喘着粗气,笑得直不起腰,“林小满,你当这是过家家吗?那些人会放过我?你太天真了!”
“难道你要一辈子躲在黑暗里?” 林小满猛地拍桌,桌上的水杯被震得跳起半米高,泼出的水在桌面上蜿蜒成扭曲的河流,“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所作所为,多少人受到伤害?老陈现在还躺在医院,昏迷不醒,他的家人每天以泪洗面,眼睛都快哭瞎了!”
“那又关我什么事?” 周雨桐突然逼近,手铐哗啦作响,金属碰撞声像毒蛇吐信。她的瞳孔因为情绪激动而剧烈收缩,眼底布满血丝,“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我不过是想让自己活得好一点!”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疯狂,额前的碎发随着急促的呼吸飘动,“你以为我想这样?如果不是被生活逼到绝路,谁愿意做这些见不得人的事!”
林小满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周雨桐让他感到无比陌生。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脑内搅动。曾经那个善良纯真的女孩,何时变成了这副模样?他想起大学时,他们一起在图书馆复习,她会偷偷在他笔记本上画可爱的小动物,画完后用铅笔戳他的腰,等着他发现时惊喜的表情;毕业后,他们挤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即使吃着泡面,却觉得只要彼此相爱,未来就充满希望,那时她会把唯一的香肠夹进他碗里,说自己不爱吃肉。
“我们曾经不是这样的。” 林小满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像是在回忆一段遥远的梦,语调里带着化不开的眷恋,“还记得我们说过要开一家面包店吗?要养一只金毛,名字就叫八公。每天清晨,我们一起揉面团,看着烤箱里的面包慢慢膨胀,闻着满屋子的麦香...”
周雨桐的眼神闪过一丝动摇,睫毛微微颤动,仿佛想起了那些温暖的时光。但很快,冷漠又重新笼罩了她的双眼。“别跟我提那些幼稚的梦想。” 她别过头去,肩膀微微颤抖,“梦想能当饭吃吗?能让我妈有钱治病吗?” 她的声音突然哽咽,喉结上下滚动,“你知道我妈住院需要多少钱吗?那些昂贵的医药费,凭我们那点工资,一辈子都攒不够!为了凑钱,我白天上班,晚上去酒吧当服务员,即便这样,医药费的缺口还是像个无底洞!”
林小满愣住了,这些话像一把把重锤,狠狠砸在他心上。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状的血痕。他从来不知道,她独自承受了这么多。但这并不能成为她犯罪的理由。
“所以你就选择伤害别人?” 林小满的声音再次变得冰冷,像是从北极吹来的寒风,“你用过期食材毒害顾客,你想过那些因为食物中毒的孩子吗?他们在病床上痛苦地呻吟,他们的父母该有多痛苦!那些信任我们的顾客,把健康托付给我们,却换来这样的结果!”
“我没得选!” 周雨桐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身体剧烈地挣扎,手铐在铁椅上撞出刺耳的声响,“那些人威胁我,如果我不照做,就杀了我妈!我能怎么办?!” 她的泪水决堤而下,打湿了前襟,“我以为只要忍一忍,等钱攒够了就结束这一切,可我越陷越深,再也回不了头... 他们就像跗骨之疽,甩都甩不掉!”
林小满的心仿佛被撕裂成两半。他既心疼她的遭遇,又无法原谅她的所作所为。他的嘴唇颤抖着,艰难地说出:“自首吧,我会帮你照顾阿姨。我发誓,就算倾家荡产,也会治好阿姨的病。” 他伸出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却被她狠狠甩开。
“别假惺惺了!” 周雨桐擦干眼泪,眼神里充满了怨恨,像是一头受伤后充满攻击性的野兽,“你现在是大英雄,而我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你以为你赢了?你不过是踩着我的尸体往上爬!在你大义凛然举报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处境?”
“你怎么能这么想?” 林小满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肩膀无力地垮了下来,“我做这些,是为了正义,为了那些被你伤害的人!如果连是非对错都不分,我们和那些坏人有什么区别?”
“正义?” 周雨桐冷笑,笑声里满是绝望,“在这个世界上,有钱就是正义!你以为那些人会轻易放过你?你太天真了!” 她突然凑近,压低声音说,呼出的气息带着浓重的苦涩,“你最好小心点,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他们的爪牙无处不在,就等着找机会把你也拖进地狱!”
林小满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凉,冷汗顺着脊椎滑下,但他依然挺直了腰板。他的眼神坚定如磐石,直视着周雨桐的眼睛:“我不怕。我相信法律会还所有人一个公道。就算前方是万丈深渊,我也绝不退缩。”
周雨桐看着他,眼中的怨恨渐渐被绝望取代。她的肩膀微微颤抖,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你走吧。” 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疲惫,“我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从今天起,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林小满站起身,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最后看了她一眼,曾经深爱的人,如今却站在对立的两端。转身走向门口时,每一步都像是在割裂自己的心脏,走廊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无比孤寂。
“林小满!” 周雨桐突然叫住他,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如果有来生,希望我们不要再相遇。这样,我们就不用经历这些痛苦,不用站在彼此的对立面...”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刺进林小满的心脏。他的脚步顿了顿,指甲几乎要抠进掌心的肉里,但他没有回头,推开铁门,冲进暴雨中。雨水瞬间浇透了他的全身,冰冷的雨水顺着头发、脸颊滑落,混着他无声的泪水,却浇不灭他心中的伤痛。
这场最后的谈判,彻底斩断了他们之间最后的一丝联系。林小满站在雨中,望着灰暗的天空,泪水混着雨水滑落。曾经的海誓山盟,终究敌不过现实的残酷。而他们的故事,也将永远定格在这一刻,成为彼此心中无法磨灭的伤痛,如同烙印般刻在灵魂深处。
回到家,林小满瘫倒在沙发上。房间里还留着她的气息,淡淡的茉莉香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衣柜里还挂着她的衣服,那件他送的白色连衣裙在微风中轻轻晃动。茶几上的合照里,两人笑得那么灿烂,她靠在他肩头,眼里满是幸福。他抓起照片,手却不受控制地颤抖,最终用力摔在地上,玻璃碎片四散飞溅,如同他们破碎的爱情,再也无法拼凑完整。
窗外的暴雨依旧在下,电闪雷鸣。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林小满蜷缩在沙发上的身影。他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对过去的怀念、对现实的无奈,更有对未来的迷茫。泪水浸湿了沙发,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走出这段伤痛,又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人生。
但他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正义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即使要承受失去挚爱的痛苦,他也会坚守自己的原则,因为这是他作为一个人,最后的底线,也是他对那些被伤害者的一份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