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级法院庄严肃穆的刑事审判庭,穹顶高悬的国徽在炽白的灯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
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汗水和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紧绷感,仿佛一根拉到极限的弓弦,下一秒就要崩断。
旁听席黑压压坐满了人,鸦雀无声。
所有的目光都死死聚焦在审判席上。
审判长面容肃穆,如同石刻。
他缓缓拿起面前那份厚重的判决书,纸张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死寂中却如同惊雷。
“全体起立。”
威严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遍法庭每一个角落。
“哗啦——”
所有人如同提线木偶般瞬间站起,椅子腿刮擦地面的声音汇成一片短暂的噪音。
林小满站在被告席旁,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掌心那道暗红色的、尚未完全愈合的伤疤被挤压,传来一阵熟悉的、带着血腥味的刺痛。
这痛楚像一根冰冷的钢针,刺穿了他因高度紧张而混沌的神经。
他强迫自己抬起头,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投向对面原告席。
刘东站在那里。
曾经意气风发的“味之源”少东家,此刻脸色灰败如纸,昂贵的西装也掩盖不住身体的微微颤抖。
他那双曾经充满傲慢和算计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死鱼般的空洞和绝望。
他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像是在无声地祈祷,又像是在诅咒。
站在他旁边的陈墨律师,早已失去了“法界毒蜂”的锋芒。
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黯淡无光,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昂贵的西装前襟甚至有一小块不易察觉的咖啡渍,显得狼狈不堪。
他紧抿着嘴唇,仿佛在等待着最终的凌迟。
审判长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如同命运之锤,开始宣读最终的判决:
“……本院认为,被告人刘东,作为‘味之源’餐饮集团副总裁,为掩盖其负责的‘御膳坊’项目巨额亏损,恶意设局并购‘满庭芳’餐厅……”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刘东摇摇欲坠的神经上!
“……其行为包括但不限于:指使他人窃取关键证据;通过境外离岸公司向‘满庭芳’原合伙人王德发、李茂才、周正宏行贿共计人民币一千二百万元,以换取其虚假证言及倒戈支持;捏造事实,以‘合同欺诈’、‘重大违约’为由对‘满庭芳’及其经营者林小满提起恶意诉讼,意图侵吞优质资产……”
旁听席传来压抑不住的倒吸冷气声!
尽管录音和流水证据早已公开,但当法庭以如此清晰、冷酷的语言将这些罪行一条条罗列出来时,依旧具有石破天惊的震撼力!
“……其行为已构成职务侵占罪、行贿罪、诬告陷害罪……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
审判长顿了顿。
冰冷的目光扫过面无人色的刘东。
“数罪并罚,判处被告人刘东……”
整个法庭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
刘东的身体猛地一晃,像被无形的重锤击中!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旁边的椅背,手指却抖得厉害,只抓了个空。
“……有期徒刑十年!剥夺政治权利两年!并处没收个人财产人民币五百万元!”
“轰——!!!”
尽管早有预感,但当“十年”这个冰冷的数字被清晰吐出时,旁听席还是如同投入巨石的湖面,瞬间炸开了锅!
惊呼声、议论声、甚至有人控制不住地鼓起掌来!
闪光灯再次疯狂闪烁,如同暴雨般淹没了刘东那张瞬间失去所有生气的脸!
“不……不可能……我爸……我爸……” 刘东失神地喃喃自语,声音嘶哑破碎,眼神涣散,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了躯壳。
审判长的声音并未停止,如同无情的命运齿轮,继续碾向另一个目标:
“……被告人陈墨,作为执业律师,知法犯法,在明知刘东犯罪意图的情况下,仍积极参与策划、实施恶意诉讼,伪造、隐匿证据,干扰司法公正……”
陈墨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
“……其行为已构成辩护人、诉讼代理人毁灭证据、伪造证据、妨害作证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吊销律师执业证书!终身禁止进入法律行业!”
“啪嗒!”
陈墨手中一直紧握着的、那支象征他职业生涯的金笔,终于彻底滑落。
掉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发出一声清脆而绝望的碎裂声。
金色的笔帽滚落一旁,像他破碎的尊严。
他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颓然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死死捂住脸,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
无声的泪水从指缝中汹涌而出。
不是忏悔。
是彻底崩塌的绝望和恐惧。
林小满站在那里。
看着刘东被两名面无表情的法警一左一右架起,如同拖走一袋沉重的垃圾。
看着陈墨捂着脸,在原告席上无声地崩溃。
看着旁听席上那些或激动、或唏嘘、或快意的面孔。
听着耳边如同潮水般的喧嚣。
掌心的刺痛感依旧清晰。
但胸腔里那团燃烧了太久的、混合着愤怒、屈辱和恐惧的火焰,似乎在这一刻,随着审判长最后那声“闭庭”的法槌落下……
“咚!”
彻底熄灭了。
只留下冰冷的、带着巨大空茫的灰烬。
一股难以言喻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像一片被狂风刮了太久、终于落地的枯叶。
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吗?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低头看着掌心那道暗红色的、扭曲的疤痕。
伤疤边缘的皮肤还有些红肿,摸上去硬硬的,微微凸起。
像一条干涸的、丑陋的河床。
记录着那段被背叛、被构陷、在灰烬中绝望刨挖的黑暗岁月。
“林老板。”
一个冰冷、平稳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是张震。
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林小满身侧。
依旧是一身深灰色的亚麻衬衫,在法庭肃穆的光线下,像一片永不褪色的阴影。
他的目光没有看被押走的刘东,也没有看崩溃的陈墨。
而是落在林小满低头凝视掌心的动作上。
张震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弧度冰冷而玩味。
“疤不错。” 张震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评价一道菜的火候,“留着吧。”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林小满眼中那巨大的空茫和劫后余生的虚脱。
“当个戒疤。”
“省得下次再被人当鱼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