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菜的伙计盯着我，声音压得很低。
“你不是本地人吧？”
我没说话，只把右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泥已经干了，但手指的动作还是僵的。
他上下打量我一眼，忽然笑了下，“这身衣服是从旧衣摊买的？”
我点头。
“难怪。”他晃了晃肩膀上的扁担，“那边招工，两枚灵石一天，管一顿饭。你要去就快点，麻子刚才还说人不够。”
说完他就走了，脚步轻快，像是没多想。
我站在原地没动。这话听着像帮忙，可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信。三百年的Npc生涯教会我一件事——天上不会掉灵石，只会掉陷阱。
但运输队是眼下唯一的出路。
我抬脚往前走，绕过几个堆货的箱子，看见西市口停着一长串板车。油布盖着，绳子绑得紧，车上标着“仙门药材”四个字。几个穿蓝布短打的工人正搬箱子，汗流浃背。
王二麻子站在中间，左手习惯性摸着脸上那几颗麻子。七颗，排得整整齐齐，像小时候看过的北斗图。他一边数货一边骂人，嗓门大得半条街都听得见。
我混进人群，装作等活的苦力，站到招工牌子底下。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递来一张单子，“登记名字。”
我张嘴刚要编个假名，那人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头继续写。
“陈三。”我说。
“住址？”
“城南李家巷。”
他没再问，划了一笔，“去三号车那边等着，听令上车。”
我松了口气，转身往车队走。心跳慢了些，但手心还是湿的。
只要上了车，出了城，就有机会脱身。
走到三号车后，我靠在轮子边喘气。阳光晒在背上，有点发烫。远处传来叫卖声、驴叫声，还有小孩追着狗跑的声音。一切都很平常。
可越是平常，越让人不敢放松。
我低头检查自己。短褂脏是脏了点，但和别的工人差不多。黄泥涂得厚，脸看着粗糙，不像老头。药葫芦只剩一个挂在腰上，装的是水，晃起来有声儿，没人会怀疑。
唯一破绽是右手。
我把它藏在袖子里，走路时尽量不动。
正想着，王二麻子踱过来了。
他站在我面前，眯眼打量，“你谁介绍来的？”
“没人。”我说，“自己来看有没有活干。”
“哦？”他伸手拍了下我的肩，“新来的？”
“嗯。”
“手伸出来。”
我愣住。
“掏口袋。”他声音不高，但周围几个工人都停了动作。
我知道躲不过了。
慢慢把手伸进裤兜，摸出那颗糖豆。
它还在，裹着糖纸，黏糊糊的，是我最后一点存货。昨天在密林用过一次，剩下的壳子我一直留着，万一系统再推火类情报还能撑一下。
王二麻子一把夺过去，剥开糖纸，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这是啥？”
“糖。”我说。
“哪来的？”
“路上捡的。”
他盯着我，眼神变了。
我不敢动，也不说话。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喊声。
“快！那老贼可能混进运输队了！”
王二麻子脸色一变，猛地把糖豆塞回我手里。
“滚！”他低声吼，“赶紧走！别在这儿碍事！”
我转身就跑。
不是往街口，而是贴着车队往里冲。身后脚步声响起，有人吹哨，还有人大喊“拦住那个穿灰短褂的”。
我低着头，在车缝里穿行。心跳撞在胸口，像擂鼓。
刚拐到五号车后，眼角扫见一道青光出鞘。
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我回头一看，一个仙门弟子持剑冲来，腰牌上刻着“丑”字。剑已出鞘一半，锋刃在阳光下反着光。
是他。
上次在密林追我的五人里就有他。癸、子、丑、寅、卯，按天干排下来的外门弟子。他不是领头的，但出手最狠。
现在他盯上我了。
我拔腿就奔，脚下踩到一块碎木板，差点滑倒。稳住身形时，他已经冲到二十步内。
“站住！”
我没理他，继续往前冲。
车队尽头有辆马车还没封盖，车底空着。我脑子里一闪，那是唯一的藏身处。
可现在冲过去太明显。
我拐了个弯，钻进两辆车之间的夹道，靠着车板喘气。
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摸了摸腰间的葫芦，里面还剩半口水。糖豆捏在手里，黏着汗。
如果他真逼上来，我就拼一把。
上次能烧出蓝焰，这次未必不行。
可系统今天的情报还没刷新，我不知道这招还能不能用。
正想着，头顶传来一声吆喝。
“都别动！清点货物！”
是王二麻子。
我透过车缝看去，他站在高处，手里拿着清单，挨个点人。
仙门弟子丑停下脚步，皱眉看向他。
“我们抓逃犯，你们别妨碍。”
“规矩你是知道的。”王二麻子不慌不忙，“出发前必须清点，少一件货你担得起？”
丑咬牙，握剑的手收紧。
两人对峙了几息，最终丑退了一步，“算你狠。”
王二麻子冷笑一声，继续点人。
我趁机贴着地面爬向那辆未封盖的马车。
车底离地不足一尺，满是泥灰。我翻身躺下，把身体塞进去，头朝外。
刚藏好，就听见脚步声逼近。
丑走过来了。
他蹲在车边，剑尖在地上划了一下。
“我知道你在。”
我没出声。
他站起身，一脚踢在车轮上。
灰尘簌簌落下，有一粒钻进了我的眼睛。
我忍着没眨。
他绕车走了一圈，最后停在另一边。
“跑得了这一时，你也逃不出去。”
然后他走了。
我躺在车底，呼吸放轻。
阳光被车身挡住，照不进来。地上凉，带着土腥味。
右手还攥着那颗糖豆。
它没化，也没碎。
就像我还活着。
马车忽然震动了一下。
有人爬上车斗。
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
货物正在装车。
我听见王二麻子在远处喊：“出发！走西门！”
车轮开始转动。
我闭上眼，手慢慢松开。
糖豆滚进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