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桥炸开的瞬间，我拉着谢清歌往前冲。
脚落地的时候，地面是软的。不是土，也不是沙，踩上去有点像踩在干涸的河床上，裂纹从鞋底往外爬。头顶没有天，只有一层灰蒙蒙的膜，像是被人撕烂后又勉强粘上的布。
我们站定的位置正对着那片废墟。宫墙塌了一半，柱子倒在地上，断口整齐得不像自然断裂。远处有座丹炉，歪着身子，炉口还冒着黑烟，但火早就灭了。
我眼角一跳，刚才看到的沙地还在动。
那些沙子自己往中间聚，速度不快，但很稳。先是堆出一双靴子，然后是腿，腰，肩膀。衣摆飘了一下，是玄霄子惯穿的那种青衫，袖口绣着暗云纹。
谢清歌的手立刻按到了玉箫上。
“别急。”我低声说，“先看他说什么。”
话音刚落，那团沙子已经成了人形。脸还没完全成，但声音先来了。
“守一。”他叫我名字，语气熟得像昨天才见过，“你终于回来了。”
我没应。
三百年前他站在我身后，手里拿着拂尘，嘴上说着“辛苦了”，下一秒就催动天雷劈下。那时候我也愣过，以为他是来救我的。
现在我不信第二次。
“你是谁？”我问。
沙做的脸慢慢清晰，眉心那点朱砂痣也出来了。他笑了笑，左手抬起，摸了摸拇指上的玉扳指——和以前一模一样。
“我是玄霄子。”他说，“也是这个系统的主人。”
我差点笑出声。
“你说你是系统宿主？”
“不是‘说’。”他看着我，眼神平静，“是事实。你以为你那个破系统是谁给你的？是我放出去的权限碎片。每日情报局，三条线索，全是我设的引导程序。”
我脑子里嗡了一下。
难怪【每日情报局】停了。昨晚一条情报都没刷出来。我以为是系统卡了，或者是后台被谁动了。原来是因为他醒了。
“那你现在想干什么？”谢清歌开口，声音冷。
“清理错误数据。”他目光转向她，“你们两个，一个本该死在炼器坊，一个早该魂飞魄散。能活到现在，已经是系统漏洞。”
我冷笑：“那你呢？你现在这副样子，连实体都没有，靠一堆沙子撑着，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宿主？”
他没生气，反而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不信。但你可以看看头顶。”
我抬头。
灰膜一样的天上，突然浮现出几行字，像是直接刻在空气里的：
【检测到非法入侵者】
【身份验证中……】
【匹配成功：陈守一，编号Npc-001】
【状态：异常觉醒，真我污染度68%】
【建议处理方式：格式化】
字是红色的，闪了一下就没了。
但我记得最后那句——“格式化”。
这不是警告，是命令。
“看到了吗？”他说，“我能调用系统底层指令。而你，只能等它给你发任务。”
我盯着他，手心里雷纹开始发热。
如果是真的，那我现在面对的不是过去的仇人，而是一个能操控规则的存在。可如果是假的……那就是系统在玩心理战。
谢清歌忽然动了。
她咬破指尖，血抹进箫孔，抬箫就吹。音波贴着地面走，直奔玄霄子脚下。沙地猛地一震，他左腿出现裂痕，沙子簌簌往下掉。
“果然是假的。”她说，“真身不会怕《九幽镇魂曲》。”
玄霄子低头看了眼破损的腿，居然笑了：“你说得对，我不是完整的我。我只是系统保留的一段核心意识，用来执行最终清除任务。”
他顿了顿，“但这也意味着，我比你更接近真相。”
话音落下，他双手一抬。漫天黄沙腾空而起，每一粒都变成细小的刀刃，密密麻麻悬在空中。
我一把拽过谢清歌往后跳。
沙刃追着射过来，打在断墙上，石头直接炸开。我掏出最后一个药葫芦，捏碎外壳，把糖豆撒在地上。糖遇沙即燃，三味真火腾地冒起，烧出一道弧形屏障。
“管他是真是假，先挡住再说！”我对谢清歌喊。
她点头，再次吹箫。这次是《困神阵》的前奏，音波织成网，罩向玄霄子下半身。沙子结构被干扰，他动作慢了一拍。
可就在这一瞬，他开口了。
“陈守一，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是你每天收到情报？为什么你能破解那么多任务？因为你本来就是系统设计的一部分。”
我心头一紧。
“你在胡扯。”
“我不是。”他盯着我，“你不是原生灵魂，你是备份体。真正的你，三百年前就死了。现在的你，是我在系统里种下的应急程序，用来测试‘真我复苏’的可能性。”
我耳边嗡的一声。
系统曾经推送过一条血字提示：“当前行为可能导致‘真我’彻底湮灭。”
我一直以为那是警告。现在听他这么说……难道是在提醒我，我根本不是“真我”？
“别听他放屁！”谢清歌突然大喊，“他在乱你心神！”
她是对的。
可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丝动摇。
如果我不是原来的我，那我是谁？
我低头看右手。断掉的小指位置，雷纹还在跳。疼得很真实。每一次呼吸，胸口起伏都很清楚。我不可能是代码。
“我不需要你告诉我我是谁。”我抬起头，“我自己说了算。”
玄霄子看着我，忽然叹了口气：“你还是这样，宁可相信感觉，也不信规则。”
他抬手，沙刃重新凝聚。
“那就让你亲眼看看。”
他猛地撕开胸前的沙躯。
里面没有骨头，没有内脏。只有一块晶莹的芯片，嵌在胸腔位置。上面刻着几个字：
**主控宿主**
我瞳孔一缩。
下一秒，体内雷纹剧烈翻腾，像是要从皮肉里钻出来。脑袋一阵剧痛，眼前闪过黑屏，一行血字浮现：
【警告：真我识别冲突】
【湮灭率升至75%】
我跪了一下，马上撑住地面站起来。
“有意思。”我咬着牙，“你让我看这块芯片，就是为了让我怀疑自己？”
玄霄子没说话。
但我忽然笑了。
“你说你是主控宿主，那你应该能直接杀了我，何必费这么多话？何必还要聚沙成身？何必等我走进来才动手？”
我一步步往前走。
“你不敢碰我，因为你不是宿主。你只是系统拿来做实验的另一个替身。就像我一样，编号#001-A，备用方案。”
他眼神第一次变了。
“你不知道芯片背面刻了什么吧？”我盯着他，“我看到了。‘副本编号#001-A，实验体替代方案’。你和我一样，都是替身。”
空气静了一瞬。
玄霄子缓缓闭眼，再睁开时，声音不再是温润的语调，而是带着机械感的合成音：
“认证失败。代理权限维持。清除程序，继续。”
他双臂展开，沙躯暴涨，瞬间长到九尺高。黄沙化作铠甲覆全身，手中凝出一柄长戟，通体漆黑，戟尖泛蓝光。
谢清歌站到我身边，低声道：“他要拼命了。”
“那就陪他拼。”我说，“反正我们也没退路。”
我运转《太虚雷典》，雷角从肩后弹出，电光顺着脊背往下窜。谢清歌同时吹响玉箫，音波与雷流共振，形成短暂护罩。
玄霄子动了。
长戟横扫，带起一片沙暴。我拉着谢清歌侧滚躲开，地面被犁出一道深沟。他转身极快，反手一甩，沙刃如雨落下。
我甩出最后几颗糖豆，引爆三味真火，烧出短暂空隙。谢清歌趁机跃起，箫声转为高频刺击，直攻他头部。
沙头裂开一道缝，但他立刻修复。我抓住机会，雷遁术启动，瞬间出现在他背后，雷掌拍向芯片。
轰的一声，电光炸裂。
他惨叫一声，向前扑倒，沙躯大片剥落。芯片表面出现裂痕，蓝光忽明忽暗。
我喘着气，走过去蹲下，盯着那块芯片。
就在这一刻，芯片背面的字迹清晰显现：
**副本编号#001-A**
**实验体替代方案**
**权限等级：受限**
**上级指令来源：███**
最后三个字是模糊的，像是被刻意抹去。
我抬头看向玄霄子残破的脸。
“你不是宿主。”我说，“你连上级是谁都不知道。”
他躺在地上，沙躯不断崩解，却还在笑。
“那你呢……”他声音断续，“你又能走到哪一步？”
我没回答。
远处，黑袍人留下的锈剑插在地上，剑柄红布被风吹了一下。
谢清歌走过来，站在我旁边。
“接下来怎么办？”
我看向废墟深处。
那里还有东西在动。